第七章
反正丽莎吞服了一大把安眠药片。她昏昏沉沉失去知觉时,碰翻了一瓶开着盖的、她平时用来写诗的深红色墨水,鲜艳的细流流出了她的房门,让克丽丝和刘及时发现了,她那条命被救了回来。
在那次不幸的意外事件之后,我有两个星期没见到她,可是正当我要去瑞士和德国的前夕,她在我住的那条街尽头的小花园里把我拦住了;她身穿一件漂亮的新衣裳,颜色象巴黎天空那样的鸽子灰,头戴一顶真够迷人的新帽子,顶端还插着一根蓝鸟羽毛,她交给我一张折叠好的信纸。
“我想征求您最后一次忠告,”丽莎用法国人称之为“失真”的声调说。“这是我收到的一封求婚信。我等到今天半夜,如果那时还没有得到您的回音,我就接受下来。”她雇了一辆出租汽车便走了。
这封信碰巧留在我的一些文件里。内容如下: “我害怕您会为我的坦率直言而感到痛苦,我亲爱的丽丝”(写信人虽然用的是俄文,却通篇用法国方式称呼她的名字,我猜想要么是为了避免使用太熟悉的“丽莎”,要么是为了避免使用太正式的“伊丽莎维塔?英诺肯蒂耶芙娜”)。“对一个敏感的(ckiy①)人来说,看到另一个人处于一种困境,一向是件很痛苦的事。而我就是绝对处于一种困境。
“您,丽丝,受到一群诗人、科学家、艺术家、花花公子的包围。据说,那位去年给您画像的著名画家,如今在马萨诸塞州荒野酗酒无度(govoryat,spilsya②)。另有许多其他谣传。所以我在这里敢于给您写信。
“我长得并不漂亮,我这个人枯燥无味,我也没有天赋。
我甚至也不阔绰。但是,丽丝,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献给您,直到我的最后一个白血球,直到我的最后一滴眼泪,样样都献给您。请相信我,这比任何一位天才所能提供给您的都要多,因为天才需要给自己保留许多,从而不能象我这样把他的全部都献给您。我也许不会获得幸福,但是我深信自己将尽一切力量使您获得幸福。我希望您写诗,我希望您继续研究您的精神治疗法——这一方面我懂得不多,而且怀疑我懂得的那一部分的效用。顺便另邮附上我的朋友沙多教授在布拉格出版的一本小册子,其中精采地反驳了您那位哈尔普博士认为出生对婴儿来说是一种自杀行动那套理论。我斗胆地在沙多这篇杰出的论文第四十八页上改正了一个明显排错的字。我等待您的”(接下去大概是“决定”这个词,底下的信纸和签名都让丽莎裁掉了)。
六年后,我重访巴黎,听说铁莫菲和丽莎?包果列波夫在我上次离开之后不久就结婚了。她送给我一本她出版的诗集Suhie Gub?
①(《干枯的嘴唇》),并用深红色墨水在扉页上题辞道:“一个陌生人赠给一个陌生人”(neznakomtsu of neznakomki)
②。一位著名的流亡分子、社会革命党人在他的公寓里举办茶会,我在这个场合遇见了普宁和丽莎;这是一种非正式的集会,来宾当中有老派的恐怖主义分子啦、英勇的修女啦、富有才华的享乐主义者啦、自由派人士啦、冒险的青年诗人啦、上了岁数的小说家和艺术家啦、出版商和评论员啦、自由思想的哲学家和学者啦,这一伙人代表了一种特殊的骑士精神,一个流亡的社会的活跃而重要的核心,它在本世纪三分之一的时间里很兴旺,可是对美国知识分子来说却几乎是完全陌生的,在他们的概念里,由于精明的共产党的宣传,俄国流亡者是指一帮完全虚构的模糊的人群,其中包括所谓的托派分子啦(不管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腐败的反动分子啦、变节或乔装的契卡①人员啦、有贵族衔头的夫人啦、职业神甫啦、餐馆经理啦、白俄军团的成员啦,全都在文化上没有什么重要性。
普宁正在桌子另一头同克伦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