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四月十四与十五
超过了我预料的顺利接近,苦恼随了希望的进行亦益深。
我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成了我曾在平日用嘲弄替代同情去与之打趣的那个无爱而苦恼的尊三了。我并不是爱而不得,我只担心于最近将来所演的角色。我想扮演得聪明一点老练一点都不能。我一面在模仿一个悲剧的主角,把全体都用爱情的温柔来点缀,一面我又看得出我是卤莽得同一个厨子。是的,我把一个厨子对付一个同事娘姨的方法采用了,我从一些略近冒失的殷勤中把这奶奶征服了。我使她至少在用爱的方面看得出我是一个豪杰。这爱情的桩子,我相信打在她心上的比在我心上的还结实。从一个微笑,一回无语的斜瞬,我坚实了我这信心。
也因了这信心,更使我苦恼。我在昨天前天就开始在一种跋涉的途程中寻得了我的懦怯性(我虽喝了无数杯,我并不大醉)。加之几日来主客家庭的过从,使我见出了些在当日未发见的无从脱卸的关系。这之间,我还不愿舍去我在此全个友谊的情分,我又象看得出若果我让事实去进展,在一个不可免的身体的亲洽的结果。别人所负的责任是会有将身体去殉情欲的可能。我终于退后了。从十号以后,我便在一种藏躲中生活下来。但隐约中常象有一只手要抓到我。又如同这一只不可知的手在一度抓到我以后又复放下,以后虽不捏紧、我挣脱却又苦无从似的。挣扎既不能,前进我又怕,我就倒在这细腻的权威下面,成了一动弹不得感情染了瘫痪的病囚犯。
一
个隔着幛壁的咳嗽,就使我心跳。细碎轻微的脚步声在我耳神经上发颤时,也如有锋梭的矛子刺到我心上一样。我不图我用了些粗暴殷勤征服了别人后,又为人用些不当意的举动使我五体投地!
今天十四,算算我跌进深坑的日子已是两礼拜。阴郁的天气,以及夜来的失眠,助长我恋床的习惯。在床上睁开眼睛时,已是十一点钟。我怎么就睡到这时候?自己也着惊了。
但我仍然不起身。在床边,有琦琦昨天所放的一本《小岛》,就顺手取来看。一个人走近窗外,我的书不知不觉跌落被上了。我没有抬头以前,我就能察出近床大横窗子外面绒布窗帘是在为一只手所移动。我采取了琦琦的行为,把眼睛故意就一闭,在幔子隙罅窥人的人便说话:“还未醒呢。”
“真是变了,总是有病不愉快了吧?”听一个人在略远处说。
我知道是两人,便不即张目。
“曾叔,曾叔,十二点快了,还不起么?再不起,开饭那就不候了!”这是琦琦的声音。
我眼略睁开,便见这小孩平贴在玻璃上的小小圆脸儿。这是一个顶小的客人,因孤身,便长住下来了。年纪是八岁。有一头乌青的短发,同一张又圆又白的小脸。一对大的黑眼睛,极其妥帖的布置在细细的眉弯下,证明这逗人怜爱的小孩,虽在小小时节便为上天夺了爹妈去,仍然能得别的许多人疼爱,不致失掉她活泼。这孩子,聪明得象一只狗,柔弱得象一只羊,因此大家把她宠爱得同一个宝。“开眼了,开眼了,”琦琦嚷着笑着,便见另一个脸同时也贴近窗子来。
我爬起床了,做了件又聪明又呆的事情。我也把嘴贴到窗上去,竟同琦琦隔着窗子亲了嘴。我没气概就把嘴唇再移过去点,虽然明看到她并无避开的意思。
“还不快起床,宋妈对于她的菜可又不负责任了。昨天咱们吃的那烂白菜,今天准得又要吃。”说了是笑。
“那得全罚曾叔吃,咱们可不管!”
“可不管!我也不管,谁小一点谁就吃白菜!”
为了躲避琦琦隔着玻璃的巴掌,就把脸故意移偏左一点。
显然是站在远一点的琫小姐会知道,故即刻离开窗子走到廊下去。但是,脸红了。呵,这桃色的薄云使我桃色的梦更清朗,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