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精力),那么天也不会保佑这类人的。
这牛迷迷糊糊时就又做梦,梦到它能拖了三具犁飞跑,犁所到处土皆翻起如波浪,主人则站在耕过的田里,膝以下皆为松土所掩,张口大笑。当到这可怜的牛做着这样的好梦时,那大牛伯是也在做着同样的梦的。他只梦到用四床大晒谷簟铺在坪里,晒簟上新荞堆高如小山。抓了一把褐色荞子向太阳下照,荞子在手上皆放乌金光泽。那荞就是今年的收成,放在坪里过斛上仓,竹筹码还是从甲长处借来的,一大捆丢到地下,哗的响了一声。而那参预这收成的功臣,——那只小牛,就披了红站在身边,他于是向它说话,神气如对多年老友。他说,“伙计,今年我们好了。我们可以把围墙打一新的了;我们可以换一换那两扇腰门了;我们可以把坪坝栽一点葡萄了;我们……”他全是用“我们”的字言,仿佛这一家的兴起,那牛也有分,或者是光荣,或者是实际。他于是俨然望到那牛仍然如平时样子,水汪汪的眼睛中写得有四个大字:“完全同意”。
好梦是生活的仇敌,是神给人的一种嘲弄,所以到大牛伯醒来,他比起没有做梦的平时更多不平。他第一先明白了荞麦还不上仓,其次就记起那用眼睛说“完全同意”的牛是还在栏中受苦了,天还不曾亮,就又点了灯到栏中去探望那“伙计”。他如做梦一样,喊那牛做伙计,问它上了药是不是好了一点。牛不做声,因为它不能说它正做了什么梦。它很悲戚的看到主人,且记起了平常日子的规矩,想站起身来,跟到主人出栏。
他站起走了两步,他看它还是那样瘸跛,哺的把灯吹熄,叹了一口气,走向房里躺在床上了。
他们都在各自流泪。他们都看出梦中的情形是无希望的神迹了,对于生存,有一种悲痛在心。
到了平时下田的早上,大牛伯却在官路上走,因为打听得十里远近的得虎营有师傅会治牛病,特意换了一件衣,用红纸封了两百钱,预备走到那营寨去请牛医为家中伙计看玻到了那里被狗吓了一阵,师傅又不凑巧,出去了,问明白了不久会回来,他想这没有办法,就坐到那寨子外面大青树下等。在那大青树下就望到别人翻过的田,八十亩,一百亩,全在眼前炫耀,等了半天,师傅才回家,会了面,问到情形,这师傅也一口咬定是牛癀。
大牛伯说:“不是,我是明白我那一下分量稍重了点,或打断了筋。”
“那是伤转癀,拿这药去就行。”
大牛伯心想,癀药我家还少?要走十里路来讨这东西!把嘴一瘪,做了一个可笑的表情。
说也奇怪,先是说的十分认真了,决不能因为这点点事走十里路。到后大牛伯忽然想透了,明白是包封太轻了,答应了包好另酬制钱一串,这医生心一活动,不久就同大牛伯在官路上奔走,取道回桑溪了。
这名医有大城中名医的排场,到了家,先喝酒,吃点心饭,饭用过以后,剔完牙齿,又吃一会烟,才要主人把牛牵到坪中来,把衣袖卷到肘上,拿了针,由帮手把牛脚扳举,才略微用手按了按伤处,看看牛的舌头同耳朵。因为要说话,他就照例对于主人的冒失加以一种责难。说是这东西打狠了是不行的。又对主人随便把治人伤药敷用到牛脚上认为是一种将来不可大意的事情。到后是在牛脚上扎了两针,把一些药用口嚼烂敷到针扎处,包了杉木皮,说是过三天包好,嘱帮手拿了预许的一串白铜制钱抗到肩上,游方僧那么摇摇摆摆走了。
把师傅送走,站到门外边,一个卖片糖的本乡人从那门前大路下过身,看到了大牛伯在坎上门前站,就关照说:“大牛伯,大牛伯,今天场上有好嫩牛肉,知道了没有?”
“见你的鬼!”他这样轻轻的答应了那关照他的卖糖人,走进大门訇的把门关了。
他愿意信仰那师傅,所以想起师傅索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