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雏
烦自己。你莫同我争执,莫因拥护你那做诗人的见解,在失败以后还不愿意认账。我知道你的脾气,因为我们为这件事讨论过一阵,所以你这时还不愿意把小兵送回来,也不告我关于你们的近状。
可是我明白,你是要在这小子身上创造一种人格,你以为由于你的照料,由于你的教育,可以使他成一个好人。
但是这是一种夸大的梦,永远无从实现的。你可以影响一些人,使一些人信仰你,服从你,这个我并不否认的。
但你并不能使那个小兵成好人。你同他在一处,在他是不相宜的,在你也极不相宜。
我这时说这个话时也许仍然还早了一点,可是我比你懂那个小兵,他跟了我两年,我知道他是什么材料。他最好还是回来,明年我当送他到军官预备学校去,这小子顶好的气运,就是在军队中受一种最严格的训练,他才有用处,才有希望。
……你不要以为我说的话近于武断,我其实毫无偏见。现在有个同事王营长到南京来,他一定还得到上海来看看你,你莫反对我这诚实的提议,还是把小兵交给那个王同事带回去。两个月来我知道你为他用了很多的钱,这是小事,最使我难过的,还是你在这个小兵身上,关于精神方面损失得很多,将来出了什么事,一定更有给你烦恼处。
……你觉得自信并不因这一次事情的失败而减去,我同你说一句笑话,你还是想法子结婚。自己的小孩,或者可以由自己意思改造,或者等我明年结婚后,有了小孩,半岁左右就送给你,由你来教养培植。我很相信你对小孩教育的认真,一定可以使小孩子健康和聪敏,但一个有了民族积习稍长一点的孩子,同你在一块,会发生许多纠纷!
…………
六弟的信还是那么军人气度,总以为我是失败了,而在斗气情形下勉强同他的小兵过日子的。尤其他说到那个“民族”积习,使我很觉得不平。我很不舒服,所以还想若果姓王的过两天来找寻我时,我将不会见他。
过了三天,我同小兵出外到一个朋友家中去,看从法国寄回来的雕刻照片,返身时,二房东说有一个军官找我,坐了一会留下一个字条就走了。看那个字条,才知道来的就是姓王的。先是六弟只说同事王营长,如今才知道六弟这个同事,却是我十多年前的同学。
我同他在本乡军士技术班做学生时,两个人成天皆从家中各打了一根竹子,预备到学校去练习撑篙跳,我们两个人年纪都极小,每天穿灰衣着草鞋扛了两根竹子在街上乱撞,出城时,守城兵总开玩笑叫我们做小猴子,故意拦阻说是小孩子不许扛竹子进出,恐怕戳坏他人的眼睛。这王军官非常狡猾,就故意把竹子横到城门边,大声的嚷着说是守城兵抢了他的撑篙跳的杆儿。想不到这人如今居然做营长了。
为了我还想去看看我这个同学,追问他撑篙跳进步了多少,还想问他,是不是还用得着一根腰带捆着身上,到沙里去翻筋斗。一面我还想带了小兵给他看看,等他回去见到六弟时,使六弟无话可说,故当天晚上,我们在大中华饭店就见面了。
见到后一谈,我们提到那竹子的事情,王军官说:“二爷,你那个本领如今倒精细许多了,你瞧你把一丈长的竹子,缩短到五寸,成天拿了它在纸上画,真亏你!”
我说:“你那一根呢?”
他说,“我的吗?也缩短了,可是缩短成两尺长的一枝笛子。我近来倒很会吹笛子。”
我明白他说的意思,因为这人脸上瘦瘦白白的,我已猜到他是吃大烟了。我笑着装作不甚明白的神气,“吹笛子倒不坏,我们小时都只想偷道士的笛子吹,可是到手了也仍然发不成声音来。”
军官以为我愚癔,领会不到他所指的笛子是什么东西,就极其好笑。“不要说笛子罢,吹上了瘾真是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