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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妇
,“凡事哪瞒得了我。”

    我于是避开这个问题,反若理直气壮的向她说,“小妈妈,你再不能闹我了!把我脑子一搅乱,故事到天亮也不能完成!

    你累了一整天,累了整十三年,怎么还不好好休息?“

    “为了明天,大家得休息休息,才合理!”

    我明白话中的双重意义。可是各人的明天却相似而不同。

    主妇得好好休息,恢复精力来接待几个下乡的朋友,并接受那种虽极烦琐事实上极愉快的家事。至于我呢,却得同灯油一样,燃干了方完事,方有个明天可言!我为自己想到的笑了,她为自己说到的也笑了。两种笑在黯黄黄灯光下融解了。

    两人对于具体的明天和抽象的明天都感到真诚的快乐。

    主妇让步安静睡下后,我在灯盏中重新加了点油,在胃中送下一小杯热咖啡。

    搅动那个小小银茶匙时,另外一时一种对话回复到了心上。

    “二哥,不成的,十二点了,为了我们,你得躺躺!这算什么?”

    “这算是对你说我有点懒惰不大努力的否认。你往常不是说过,只要肯好好尽力工作,什么都听我,即使不意中被一 些年青女孩子的天赋长处,放光的眼睛,好听的声音,以及那个有式样的手足眉发攫走了我的心,也不妨事?这不问出于伟大的宽容或是透明理解,我都相信你说的本意极真诚。可是得用事实证明!”

    “得用多少事?你自己想想看。”

    “现在可只需用一件比较不严重的小事来试验,你即刻睡去,让我工作!我在工作!”

    “你可想得到,这对于身边的人,是不是近于一种残忍?”

    “你可想得到把一个待完成的作品扼毙,更残忍到什么程度?”

    从这个对话温习中,我明白在生活和工作两事上,还有点儿相互矛盾,不易平衡。这也是一种生命的空隙,需要设法填平它。疏忽了时,凡空隙就能生长野草和霉苔。我得有计划在这个空隙处种一点花,种一个梦。比如近身那个虽脆弱却完整的捕虫科植物,在抽象中可有那么一种精美的东西,能栽培发育长大?可有一种奇迹,我能不必熬夜,从从容容完成五本十本书,而这些书既能平衡我对于生命所抱的幻念,不至相反带我到疯狂中?

    对于主妇,又能从书中得到一种满足,以为系由她的鼓励督促下产生?

    这个无边际的思索,把我淹没复浮起。时间消失了。灯熄了。天明了。

    我若重新有所寻觅,轻轻的开了门,和一只鹰一样,离开了宿食所寄的窠巢,向清新空阔的天宇下展翅飞去。在满是露水的田埂荒坟间,走了许久。只觉得空气冰凉,一直浸透到头脑顶深皱摺里。一会会,全身即已浴于温暖朝阳光影中,地面一切也浴于这种光影中,草尖上全都串缀着带虹彩的露水。还有那个小小成台状的紫花,和有茸毛的高原蓝花,都若新从睡梦中苏醒,慢慢的展开夜里关闭的叶托,吐出小小花蕊和带粉的黄绒穗。目前世界对于我作成一种崭新的启示,万物多美好,多完整!人类抽象观念和具体知识,数千年积累所成就的任何伟大业绩,若从更深处看去,比起来都算得什么?田野间依然是露水,以及那个在露水朝阳中充分见出自然巧慧与庄严的野花。一种纯粹的神性,一切哲学的基本观念,一切艺术文学的伟大和神奇,亦无不由之孕育而出。

    我想看看滇池,直向水边走去。但见浸在一片碧波中的西山列嶂,在烟岚湿雾中如一线黛绿长眉。那片水在阳光中闪亮,更加美目流波。自然的神性在我心中越加强,我的生命价值观即越转近一个疯子。不知不觉间两脚已踏到有螺蚌残骸的水畔。我知道,我的双脚和我的思索,在这个侵晨清新空气中散步,都未免走得太远了一点,再向前走,也许就会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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