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
母亲的十分快乐的把秋君的新婚相告,仿佛告诉一个远方归来的舅父甥女适人的情形,他只是微笑听下去。她还告他秋君的丈夫是个什么样人物,在安徽做些什么事,幸好戏台上在打仗,披了头发赵子龙出了马门一阵混战开始了,话才暂时稍息。
老太太注意舞台上打仗去了,把话暂停,雷士才得了救,极其可怜的望到伏在椅背上一对黑眼珠放光的秋君。秋君也望他,望到他时想起日间的事,秋君轻轻的问,为什么日间要走,有什么不爽快事情。
“不是不爽快,我有事情。”
“你的事我知道。在……上也有那样一句:”我有事,‘这是一个男子通常骗自己的话,不是么?“
“亏你记得这样多。”
“你是这样写过!你的神气处处都象你小说上的人物,你不认账么!”
“我认了又有什么办法?你是不是我写过的女子呢?”
秋君诧异了,痴想了一会,眼睛垂下不敢再望雷士了。在这清洁的灵魂上,印下一个不意而来的黑色戳记了,她明白在身边两尺远近的男子对她的影响了,过了许久才用着那充满热情与畏惧的眼光再来望雷士先生。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雷士先生说,说时舌也发抖。
女人不做声,却喊她的母亲。母亲虽回了头,心却被赵云的枪法吸引祝“妈。”女人喊她的妈,不说别的,就撒娇模样把头伏到她母亲肩上去,乱揉。
“怎么啦?”
“我不愿意看这个了。”
“还不到你的时间!还有一点多钟才上装!”
“不看了吧。”
“你病了吗?”
“不。”
“到哪里去?”
“玩去,”她察看了腕上的手表,“还有两小时,我们到金花楼去吃一点东西去。”
“你又饿了吗?”
“不。我们到那里去坐坐,我心里闷得很。”
“好,我们去,我们去。雷士先生,我们一道去,高不高兴去呢?雷士先生,若是不想看这戏,我们就去玩玩吧,回 头再来看阿秋的×××。”
雷士先生不做声,只望这女人,心中又另外是一种空洞,也可以说仿佛是填了一些泥沙,这泥沙就是从女人眼中掘来的。
女人极其不耐烦的先站起身来,象命令又象自己决定的说,“去!”雷士不由得不站起身子。这时女人极力避开雷士,不再望雷士,且把眉微蹙,如极恨雷士先生,不愿意与他在一个地方再坐。雷士先生则只觉到自己是无论如何将掉到这新掘的井里了,也不想逃,也不想喊,然而心中怔忡,却仍然愿意自己关了房门独在一间房里,单独来玩味这件事,或仍然在大街上无目的的行走,倒反而轻松许多。
在汽车中,雷士先生与那做母亲的坐在两旁,秋君坐正当中,头倚在母亲肩上,心绪极其不宁,时常转动,不说一 句话。雷士先生也无话可说,只掉头从车窗方面望外边路上的灯。他除了这样办,再也想不出另外一种方法了。他有点害怕这事的进展了,他不避退是不行的。虽然退,前面一个深坑他依然看到,那里面说不定是一窖幸福,然而这幸福是隐在黑暗中的,要用手去摸,所摸到的或者是毒蛇,是蜥蜴都不可知。
他到这个时候又依然不能忘记那个作知事的年青大学生,他且不能忘记自己的地位。他记得这母亲方才在包厢中提到那新夫婿时的态度,也记得女人在日里提到她丈夫的态度,想起这些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了。在一切利害计算上神经过敏比感觉迟钝是更坏一点的,所以他又宁愿意仍然作为不了解女人的心情那样来与那母亲谈话了。
然而做母亲的见到女儿心中烦躁,却不来与雷士先生谈话,只把女儿搂在怀里,贴着女儿的脸。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