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
先生就在那一 旁,懊悔自己白天做错了事,把一种机会轻易放去。又觉得自己实在蠢得可笑。
到了金花咖啡馆门前,雷士先生先下了车。其次是女人,下车以前先伸出手来,给他,他只得把手捏着,扶女人下来,又第二次把那做母亲的也扶下来,在这极其平常的小小节奏中,雷士先生的心正如一缕轻烟,吹入太空,无法自主。他仿佛所要的东西,在这些把握中就得到了。又仿佛女人是完全天真烂漫,早把在戏场时的事早已忘掉,因为女人一入这大咖啡馆,听到屋角的小提琴唱片,在奏谷弗乐曲子,又活泼如日里在那花店买花时情形,假装的病全失去了。
找到一个座位后,雷士先生为了掩饰自己的弱点起见,把忧郁转成了高兴,夷然坦然的去同那母亲谈话,又十分大方的望着女人笑,女人也回笑,这样一来,大家可以无须乎具有任何戒心,纵或在身体方面免不了有些必然的事,在心上倒可以不必受苦,方便自由多了。她要雷士先生始终对这种心情同意,故向雷士先生说,“这里不比戏场,同母亲说话,是不怕被锣鼓搅扰的。”
“是的,我忘记问老人家了,过年也打点牌玩吗?”
“没有人。白天阿秋不唱戏,我就同她两个人捉皇帝,过五关,这几天也玩厌了,看书。”
“我听说老人家还能看书,目力真好。”
“谢谢雷士先生今天送的一包书,还有那些礼物。我阿秋说这是雷士先生送我的,我见到这样多的东西时,骂阿秋不懂事。阿秋倒说得好,她说书应当归她所有,东西归我,好笑。雷士先生,你对我们的好处,我们真不好说感谢的话了,天保佑你得一个——”“妈妈,”女人忽然抢着说,“什么时候我们过杭州去?”
“你说十八到二十没有戏,就十八去。”
“十八!”女人故意重复说及十八,让雷士先生听到,且伶俐的示意雷士先生,请他注意。
雷士先生说,“喔,十八老人家过杭州吗?”
“阿秋说去玩两天,乘天气好,就便把嗓子弄好点。她想坐坐船了,想吃素菜了,所以天气好就去。雷士先生近来是……”女人又抢着说,“妈,我们住新新,住大浙?”
“就住后湖新新,随你意思。”
女人又说,“雷士先生,你近来忙不忙?”
“……忙什么?”
“事情多吧?”
“无聊比事情还多。”
“无聊为什么不也趁天气好和我们一同到杭州去玩几天?”
雷士先生不好如何说话。
女人又向她母亲说,“妈,若是雷士先生没有事情,能同我们一起去,就好极了。”
“恐怕雷士先生不欢喜同我们在一块玩。”
雷士先生就说,“没有什么,不过我……”“十八去,好极了。雷士先生你不要同我妈说不去,天气好,难得哩。”
“当真去吗?”
“为什么不去?我说到杭州,是顶欢喜的。划划船,爬爬山,看大红金鱼,吃素菜,对日头出神,听听灵隐老和尚撞钟,真好。妈,明九他若来,——”说到这里时,这女人望到雷士先生又把头垂下,住了口。
那母亲说,“阿秋,你今天又忘记写信了!我早告你是应当寄信给明九告他那件事!你今天因为见到雷士先生,就只知道同我说这样那样,也不知道疲倦。”
女人低了头,不做声,情形又象因想起了什么事头痛,心里不耐烦起来了,反映到神气间十分明确。
雷士先生虽然不意中似乎又受一点打击,但女人举动是看得很分明的。女人不做声,忽然又烦恼了,就觉得这事情真渐趋于复杂,成为不容易解决的事了。
女人愿意雷士先生同过杭州西湖去玩几天,这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