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凡是伟大的,必定简单
费马大定理而居功自傲。按照他的说法,似乎数学史写到1986年,即使安德鲁·怀尔斯不去证明,也会出现另外一个人。
论文在验证阶段被发现了一个缺陷,久久不能解决,怀尔斯甚至已经准备好公开承认这个缺陷。我问及他当年的困境和压力,他的回答却是:“我只知道这个问题能够解决,并且也希望能够解决。即便我承认我的证明有缺陷,也会有成百上千的人看到希望,看到我们已经有了足够的好的工具,他们会进一步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也许他们会用一些时间,八年,十年,但工具已经有了,方向已经有了。”
两种语境,两种心态,两种思路,这是最超出我想像的回答。此前采访他在普林斯顿大学的同事、北大数学院的田刚院士时,田曾评价怀尔斯是一个“勇敢的人”,因为他当时承受的是身败名裂的压力。而在怀尔斯的回答里,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什么“勇气”,至于“身败名裂”,我怀疑他的词典里压根就没有这个词。佛经中说“无名”“无相”,怀尔斯达到了这种修为。
话说回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只有他这样简单直接的人才能担当。
采访中也有很规矩的回答。谈到他三个喜欢数学的女儿,我问他是否希望她们成为像他一样的数学家。他的回答是:“不,我希望她们选择自己喜爱的东西,不见得一定是数学。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做他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一个女儿就坐在旁边。
安德鲁·怀尔斯这次的北京之行,还将取道香港,领取2005年度的邵逸夫数学科学奖,以及一百万美元奖金。我本来还有一个很常态的问题:你准备用那一百万美元的奖金做什么?但我马上决定放弃这个问题。
此前我已经了解到,一位普林斯顿大学教授的的薪水,足以保证他们过很体面的生活。多了这一百万美元,我看对安德鲁·怀尔斯过日子并没有多大影响。他大概也犯不着为女儿挣下什么资产,我刚刚听一个朋友聊到他的孩子在美国学校的见闻:几个同学假期里去玩,花自己挣的钱的人,得到了大家的尊敬,而花父母钱的人,就像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儿似的抬不起头来。
我又想起等候安德鲁·怀尔斯来京的那个下午,我和摄影记者贺延光在北大校园里闲逛。老贺先是惊讶于北大一些新建筑的恶俗——逸夫楼的外墙竟贴着那种小块的白色瓷砖,等我俩进到一所食堂准备喝杯水,他又吃惊于食堂三层的富丽堂皇。我说,听说现在的学生中,有的特困生一个月只花一两百块,有的富家子弟却被称为“八千大少”,不知道是一个月还是一个学期花掉八千。
看着眼前的父女俩,我想怀尔斯的女儿肯定不会上不起大学,也肯定不需要她的父亲让她成为“八千大少”。
在这次采访之前,我已经和安德鲁·怀尔斯有了一天多的接触。在我看来,因为有强大的自信和伟大的成就作底,所以他宠辱不惊,谦和冲淡。而这次采访之后,再回忆当时的一问一答,我想到的是,他能够从容而自由地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做,是基于一种生活和事业中的安全感、安定感。
这才是我们恰恰没有的。
北大的院士们说,平时的评估就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怎么可能潜心做研究;又说,怀尔斯用七年时间做秘密研究,不跟组织上打声招呼,这么长时间也不出成果写论文,在中国早就没津贴了,更不用说评职称,分房子。
我也回顾了一下采访怀尔斯这三天期间我自己做过的事情:岳父需要动手术,找病床、排队等手术,我往返于两座城市,同时担心住院是否要花很多的钱,家里的积蓄也许不够;路上适逢学生暑假开学,一票难求,要到下一站才能找到座位;采访间隙得知,同事们正在为老板拖欠工资而提出诉讼,我也已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