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时分牛牛
牛鬼蛇神周天神佛原来都簇拥在我们周围,只等我们先开口而已。
其实,魔幻这个词我并不熟,最早见到它,后面还跟了一个词,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在八十年代可是个很嚣张的词,相当于现在的身体写作。可是,再痴长几岁,我也就明白了,魔幻不是一种人类可以自封自赏的概念和头衔,魔幻是在我们出生之前的千百万年就已经存在了。当人类围着篝火攒史诗的时候,魔幻是你添柴加草才能驱开的黑暗,当人类围着皇帝山呼万岁的时候,魔幻是彗星袭月,白虹贯日,苍鹰击于殿上。
有时候,魔幻会与荒诞,神秘这类词搅在一起,但是要分辨也很容易。听我讲几个故事给你听吧。
故事一:剧院失火了,小丑跑到前台来,让大家赶快跑掉,大家不信,只当是个节目,笑得很开心,小丑急得要哭了,大家更笑得打跌。没有人离开,始终没有人离开。
这是鲁迅在杂文里很爱讲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味道是荒诞的。荒诞就是你最不愿意接受的逻辑,让世界在你面前静悄悄毁掉,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故事二:从前在圣城麦加,有一个富商的仆人上街买菜,结果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死神冲他露齿而笑。他吓得连菜都不买了,回去向主人请求帮助。好心的主人借了他一匹快马,让他赶紧去麦地那城暂避一时。随后,主人自己上街买菜,又在人群中看见了死神。主人上前质问,你为什么要对我家仆人那样险恶地笑,莫非你要不利于他吗?死神的表情非常无辜,他说当时我不过是觉得奇怪,明明今天晚上我要在麦地那城带走他的,他怎么此刻还在麦加逗留啊?
这是一个很恶毒的关于宿命的寓言,让你知道一切挣扎都无济于事,宛如落入蛛网的蚊蝇。这个故事的味道是神秘的。神秘就是你根本无法解释的现象。
故事三:一个美国佬来到英国古堡里探险,希望发生一点特别的事情,回去好向乡亲们炫耀。可是转了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游客好生失望,回身问这里的导游:“怎么你们这里连鬼都没有吗?”导游耸耸肩:“我在这儿干这么久,从来没遇见过。”“你在这里工作了多久?”“刚刚三百年,先生。”
这就是魔幻,是人与非人之间猝不及防的对话,牛鬼蛇神周天神佛原来都簇拥在我们周围,只等我们先开口而已。面对魔幻,西方人东方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谁会错过或者幸免。《人鬼情未了》正是《聊斋》的主题,而《封神榜》不过是《指环王》的另外一个结局。
戏剧与魔幻,也正是这样如影随形地出现在人类文明的地平线上。戏剧是篝火前的放纵咏叹,魔幻就是黑暗中的谦恭静默。就象电闪雷鸣才能让你认清天宇上铭刻的文字一样,我们往往要借助天才剧作家的笔触,才能在舞台上感知魔幻。
首先要提到的当然是莎士比亚,这个英格兰谢顶乡绅是最早恐吓过我的人,通过他的同乡劳伦斯·奥立佛爵士——《王子复仇记》,那部电影里最恐怖的场面就是哈姆雷特的父王,以亡灵的形式出现在城墙上,宣示丹麦王国中发生最最狠毒的谋杀案。我不知道当年伦敦环球剧院上演这部戏的时候,吓坏过多少人,不过听说那地界当时正是红灯区的所在,而莎剧观众一半以上都是排队等着进行不法性行为的顾客,他们在床第间所谈论的,除了罗密欧少爷与朱丽叶小姐的不幸遭遇,恐怕也有那个亡灵的阴郁登场吧。
有的,魔幻形象是为了宣示告白,还有的角色登场却是为了预言警诫。莎氏另一名剧《麦克白斯》的主人公之所以敢于谋朝篡位,正是因为三个女巫向他预言,世界上没有那个从娘胎里生出来的汉子能取走他的性命,而让他麦克白斯打败仗,除非是邓肯森林开始移动。这种“山陵崩,江水竭”的定心丸,历经全剧的血雨腥风之后,却化作一枚开心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