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战俘
播州的俘虏被解送到达京师的时候已是十二月的隆冬,大气冷得令这些生长于西南湿热之地的战俘们无法承受,无需行刑就已死亡殆半。
其实,打从解送的队伍走到半路上开始,就已经有人因不适应气候、不服水土及不耐解运而陆续病倒、死亡,弄得负责押解的官员们头大如斗,每天提心吊瞻的反覆设想:“万岁爷要亲自受俘,万一这些死俘走不到京师就死光了,我等必然获罪——”
而深知万历皇帝的喜好的李化龙心中更是忐忑,再三的交代:“所有的战俘都要照顾妥当,切不可出什么差错——务必要让万岁爷在受俘的时候龙心大悦——否则,我几万名弟兄在战场上的血汗就全部白流了!”
他知道,万历皇帝要的是俘虏们一起跪倒在他跟前,向他叩首、求他赦免时的快感——只要万历皇帝得到了这份快感,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无论是对在战场上立下战功的将士们的奖赏,阵亡将士的抚恤,还是自己个人的加官进爵,都将造“有求必应”;否则,无论上了几千几百封奏疏都没有用,万历皇帝一转眼就会忘记了播州战役这回事,什么嘉奖、封赏都不给了。
生长深宫的皇帝,哪里体会得到“战士军前半死生”、“战场白骨缠草根”的情况?
皇帝要的永远只是表面——
因此,这一趟押解战俘们北上的任务就远比战争本身来得更重要,也更艰钜了。
李化龙特别从原本就很拮据的军费中拨出一笔丰厚的押解费,派出的押解官和兵丁们数量既多,且又经过仔细的挑选,全部由办事最仔细、最优秀的人员充任——而这却苦了这批优秀的人员。
从第一个战俘死亡开始,这些人的心中就蒙上了一层阴影,每天小心谨慎的执行任务;尤其是对杨兆汉和杨朝栋这两名最重要的要犯,因为更怕这两人死去,便又加倍小心,简直成了“侍候得无微不至”,除了必须戴上手镣脚铐,必须坐进囚车中之外,这两人的待遇已不亚于官员巡行各地州县了。
但是,偏是天公不作美,这两人一路上病了好几次,押解官们只得沿路找医生;而一路死去的战俘们,所造成的困扰就更大了。
由于数量过多,在数字上已经形成了一个无法交差的情形;而且,预计到达京师时的战俘人数可能只有十之一、二了,押解官们越发的惶恐了起来:“这趟路,白辛苦了不说,只怕——至少要落得个革职!”
带头的几个人心里尤其明白,轻则革职,重则可以改成死罪——万一被人说成是自己得了好处,私放了犯人,谎报病死,罪名就大到可以判死刑了。
几个人不觉叫苦连天。
可是,事情逼急了,就想出解决的办法来了。
这一天,突然有人心血来潮:“何不向地方州县要些死囚来充数?”
横竖都是死囚——
这个建议很快的被所有的人接受了,于是开始透过各种关系,或者施加压力,一路上向所经过的州县索讨死囚,混入播俘的队伍中充数,以补上死亡之数——到了逼近北京的时候,还不够的人数,索性就在夜里随意捕了些百姓,灌下哑药,赶入队伍中充数了。
因此,当万历皇帝亲自登上午门受俘的时候,跪在他而前的俘虏们的人数和出发前是完全一样的。
总数有几百之多,跪在午门前,黑压压的一片——万历皇帝低头一看,脸上立刻发出了笑容。
天上在飘雪,气候酷寒;但是,身着貂皮衣袍的他却觉得身上都暖烘烘的,只偶尔觉得风刮在脸上,有点儿凉飕飕的而已,而这么一看,一笑,登时间整个心头都热了起来,那一点儿凉意都被驱赶得无影无踪了。
他的情绪在一瞬问升高,兴奋得心中怦怦猛跳,险些拍手叫起好来——俘虏们在锦衣校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