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阴谋
她都因陪侍万历皇帝而得共享冰风的清凉,这一下便倍觉酷热;更兼得多日未受宣召,情绪日复一日的变坏,暑热的难耐,无形中又扩增了两倍。
更坏的是,原本她所住的承乾宫离乾清宫甚近,最便于万历皇帝宣召,却自从万历皇帝移居启祥宫,乾清宫大动土木开始,她便饱受其苦——工匠们敲敲打打的声音整日不绝如缕,因为距离近,于是声声入耳,吵得她没有片刻安宁。
她当然不会去设想那群在酷暑中叠砖铺瓦的工匠们的辛劳,而只顾得自己的痛苦——她不时的捂着两耳,咬牙切齿的喊:“万岁爷丢我独守这承乾宫,再挨不得两日,我必得疯病!”
一会儿却兀自哭着说:“这承乾宫是人间地狱啊!万岁爷与其让我陷在这地狱里,不如开开恩,放我回母家去吧!”
可是,她这哭喊声,偏又到不了万历皇帝的耳中;更何况,天气闷热,她越是哭喊,就越把自己的外貌弄得狼狈,情绪也就更坏。
她原本爱美,脸上尽是脂粉,衣着和首饰也都极其讲究;可是天热流汗,再一哭喊,衣裳便湿透了,全黏在身上;脂粉也都掉光了,鬓发都乱了,满头的珠翠已经将散——素知她习性的宫女们连忙赶上来侍候,一面好言的劝慰着,一面来为她更衣,重新梳妆,以尽快恢复她的花容月貌,更一面为她设想改善心情的办法。
“去请福王爷来陪娘娘散散心。”
一名伶俐的宫女想到了主意,但是,随即她自己就先摇头了。
常洵有两大像极了万历皇帝的特征:体型胖,生性懒——别说他已就藩,未奉圣旨,不能进京;即使是来了,一坐下来,不是一直不停的吃着零嘴、瓜果,就是说不了两句话就闭上眼睛打盹儿了,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
“还是请寿宁公主进宫来吧!”
可是,念头才一转就打消了。
寿宁公主一向最得父母的欢心,尚主之初,万历皇帝甚且命她每隔五天就回宫一次,但是,日子久了就很少认真实行了;更何况,近些日子来,公主已有孕在身,根本不宜进宫探母了。
“大热天的跑一趟——更何况这里尽是些敲敲打打的声音!”
而这么一来,几个人就越发的伤脑筋了。
“有谁能来陪娘娘说几句知心的话,消消烦,解解闷呢?”
知心的人,一个也没有——
往昔,郑贵妃专宠君前,独霸了万历皇帝的爱情,既从未寂寞烦闷到需要有人陪她说话解闷,也从来不把其他的妃嫔看在眼里,便连谈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了,更何况是“知心”的人,在此刻可以发挥作用的人?
几个人搜尽枯肠——
好不容易有个人想到:“贵妃母家那边——”
这个念头倒有如灵光一闪,让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得到了启发。
一个最适当的人选被想到了:“郑国泰——”
他一向是与郑贵妃处得最相得的亲弟弟,也是多年来,郑贵妃最视为心腹的人,不但无话不谈,甚且是唯一可以托付了在宫外办事的人——立刻就有人自告奋勇的去给郑国泰送了口信。
郑国泰来了。
一路坐在有如烤箱般的马车而来,自幼娇生惯养的他热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已届中年,身躯已胀得肥胖,在难耐的暑热中便更显狼狈——入夏以来,他其实早已躲在自家的水榭中纳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儿都不去;这一趟的进宫,乃是最最特别的一行了。
“若非看着贵妃娘娘的金面——哟荷荷,我可真没法子跑这一趟啊——”
他的话并非全然的夸张、卖乖——一路上,他已经有好几次要生生的在车厢中热晕过去,随侍的僮仆们不停的用湿手巾为他擦脸驱热,等到一下车,他还是险些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