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德之贼
万历皇帝费了好大的劲,奉命传话的张诚也只差没说破了嘴皮,这才哄得郑德妃回心转意。
“皇后还没有生育,只要娘娘您的肚皮争气,给万岁爷生下个皇子,万岁爷就能想法子封做皇太子,到时候,万岁爷才能名正言顺的下诏改立皇后……”
“娘娘正当花样年华,宠冠后宫,生个皇子是易如反掌的事……”
“万岁爷最放在心上的是娘娘您啊,他的心里何尝不想立您当皇后哪,只不过是碍着本朝的体制,一定得等您生了皇子才能办这事——就为了娘娘您这几日嘟着个小嘴儿,不肯奉诏上乾清宫去,万岁爷到了您这里,您也不爱搭理;万岁爷就一连几天,不管进什么膳都不香,夜里更是睡不香……”
“奴婢这可不是帮着万岁爷说话,实在是替娘娘您盘算哪——要是娘娘您一直僵着不肯侍候万岁爷,肚子里可怎么生得出皇子来呢?”
最后一句话把郑德妃逗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事情才总算有了云破月开的转机,张诚又趁机说了许多逗趣的话,郑德妃这才开始带着笑容,重新施朱粉、画黛青的仔细打扮了一番,然后,轻移莲步,登上软轿,在张诚的护送下,去到乾清宫伴驾。
万历皇帝一听到她已经回心转意的通报,登时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一面命人先预备下酒菜,一面则挑选了一批珠宝首饰,一等郑德妃的步子踏进,立刻就呈现在她的眼前——而郑德妃也因为张诚的话在她的心里起了作用,对于如何把握住万历皇帝的爱,以“生皇子”来达到她登上皇后宝座的目标,有了非常明确的认定;因此,在经过了这一番波折之后,她重新在万历皇帝面前出现的时候,不但在外貌上修饰得更加美丽娇艳,态度上更加的柔顺体贴,在床笫间更是曲意承欢……
于是,接下来的一连三天,万历皇帝不但停止了早朝,甚且除了与郑德妃厮守之外,什么事也不做;到了第四天,他也只勉强的拨出了片刻的时间来做了一件事,那便是奖赏张诚,除了在物质上的金银物品之外,还有职权方面的增加——这么一来,张诚的权力自然又大了许多,连筑陵的事也开始让他参预了。
而当这些发生在皇宫里的“故事”传到了首辅申时行的耳中时,申时行在表面上一点反应也没有,在私底下却忍不住的忧从中来。
他的忧虑有好几重,先是筑陵一事就牵涉了许多问题,他的心里比谁都明白,当初张四维提议筑陵的目的是在转移万历皇帝的注意力,以免万历皇帝把全部的精神集中在清算张居正上;但是,这个目的根本没能达成,张居正不但被追夺官位、抄家、长子被逼自杀,而且全部的家属被流放到边疆,只余七十多岁的老母,发给了一幢老屋,在京养老——张居正的身后之惨,是始料不及的;而这么一个提议,竟引起了万历皇帝要认真实行的想头,也是始料不及的;他在表面上不得不极力赞成,心里却不免另有想法。
“万岁爷渐喜奢华,又有郑德妃和张诚这两个人帮着出主意,筑个陵,怕不要花上几百万两银子,这叫户部到哪里去筹钱呢?”
心里默默的想了一遍,答案当然是有的——皇帝要用钱,就要百姓多纳税,这根本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的千古不变的定律,但是,这么一来,张居正费了大半生的时间所推行的财政、赋税方面的改革,立刻就会被全部推翻,“一条鞭税制”的良法美意,将荡然无存,税法一改,赋税一加,首当其冲要倒霉的当然是天下百姓!
更何况,筑陵的大工程一动,要动用大批的工匠与金钱,全国的许多造桥铺路、修城开河的工程一大半以上都要暂时停顿下来,影响百姓甚巨!
想到这里,申时行不自觉的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摇着头喃喃的自言自语:“百姓何辜,百姓何辜啊!”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