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眼前的这只动物,去年一年赚得比伦敦大多数高级主管都要多,而且它还用不着移动电话。
向X先生买松露(1)
整个秘密交易从一个从伦敦打来的电话开始。电话是我的朋友弗兰克打来的,曾经有时尚杂志把他描述为隐世大亨。在我看来,还是把他称为顶级的美食家更合适一些,一个把晚餐看得和政治同等重要的人。厨房里的弗兰克就像一只闻到了猎物味道的猎狗,伸长了鼻子东闻闻西嗅嗅,眼睛直勾勾盯住翻腾着泡泡的锅子不放,全身颤抖,一副全身心期待的样子。一阵白豆焖肉的香味就足以把他迷得晕乎乎的。我太太说,弗兰克是她见过的最让人欣慰的食客。
他告诉我为什么打这个电话时,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不安。
“已经三月份了,我在想着那些松露,你说现在还有吗?”他说。
三月已经是松露下市的季节了,虽然我们就住在出产松露的冯杜山(Mont Ventoux)山脚,附近市场里卖松露的商贩们似乎已经不见踪影了。我告诉弗兰克他可能问得太晚了点。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可怕的沉默,显然,弗兰克已经认识到将要面对吃不到松露的凄惨境地——没有松露煎蛋,没有松露煎饼,没有松露镶烤猪。电话线顿时因为失望而变得沉重。
“有个人,可能还有一些,我可以问问他。”我说。
弗兰克兴奋地嘟囔着,“太好了,太好了,我只要两公斤。我要用鸡蛋盒来装,冷藏在冰箱里,这样春天吃得到,夏天也吃得到。只要两公斤。”
两公斤新鲜松露,以目前巴黎的市价来算,可能要超过1000英镑。即使在普罗旺斯,可以绕开中间商,直接向穿着沾满泥土的靴子、戴着皮手套的松露猎人买,这也是让人吃惊的大手笔了。我问弗兰克他是不是真的要两公斤这么多。
“这样才不会断炊啊!”他说,“不管怎样,看看你能弄来多少吧。”
我这里惟一能和松露生意搭上边的,仅仅是一张账单背后的一个电话号码,是本地的一个大厨留给我的。他说这个人绝对正直。这可是极为少见的,在松露这个黑暗的行业里,各种各样的欺诈多如牛毛,已经见怪不怪了。我也曾听说过在松露里填上铅弹、外面糊上泥巴来增加份量的故事,更糟糕的就干脆把从意大利偷运过来的劣质货色,冒充法国本地货来卖。如果没有可靠的供货商,很可能是白白花了大钱,还惹麻烦。
我拨通了大厨给我的电话,向那头接电话的人报上了他的名字。“哦,是的。”看来介绍人是起作用了,他能帮上忙吗?
“有松露吗?大约两公斤吧?”
“啊?你是开餐馆的吗?”对面的声音说。
不,我是帮我的一位英国朋友买的。我说。
“英国人?我的天哪!”
这位X先生(不妨称他为松露先生)咂着嘴,解释说现在这个季节,要找到这么多松露,麻烦恐怕大了。不过最后他还是答应带着狗进山看看还能找到什么,到时候他会通知我,只是恐怕不可能很快,我得耐心等他的电话。
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一天晚上,电话响了。一个声音传来,“你要的货有了,明天晚上我们碰个头吧。”
他让我六点钟在卡朋特拉斯(Carpentras)路上的电话亭旁边等。他问了我的车牌号码,还有颜色。最重要的一点是,支票一概不收。他说,只收现金。(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松露交易的行规,松露商不相信纸上写的东西,也不给收据,对“所得税”这种荒谬的说法更是嗤之以鼻。)
我赶在六点前到了电话亭。路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人影,口袋里带着这么大叠的钞票,我感到不太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