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在孛儿罕山下一块僻静的所在,术赤亲手埋葬了赤勒格尔。
如果说过去术赤曾一度为赤勒格尔带给他的不幸而憎恶他,那么,随着赤勒格尔的逝去一切都已烟消云散,代之而来的是无法排解的空虚。真正的爱必定令人刻骨铭心,拥有时或不觉得,失去后才倍感它的可贵。
清风徐徐,一点点吹开了凝滞多时的闷热。术赤抬头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空,看来,长生天将替他流下他流不出的泪。
风渐渐大起来,“劈劈啪啪”的雨点砸落下来,越来越急促。术赤却没有一点躲避的意思,他很想让雨水将自己淋个透,冲涤一下郁结在心头的忧伤……似乎有什么东西为他遮住了雨水,他正想看看怎么回事,耳边蓦然听到极轻极轻的“啊”的一声,接着,一样东西落下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与此同时,一声巨雷在耳边炸响。
术赤一把扯掉蒙在他头上的东西,这时才真正看清眼前惊人的一幕:父亲正与一个蒙面刺客激烈地格斗着,那刺客剑术高明,丝毫不在父亲之下。他有心上前助战,又怕误伤了父亲,一时间急得冷汗直流。
冷不防被人暗算,成吉思汗最初的确有些手足无措,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两个人相持良久,刺客越战越心焦,最后索性把心一横,借着成吉思汗微微倾身前冲的瞬间,非但没有避让就要刺入胸口的利剑,反而挺剑向前,使了个同归于尽的招数。
这一招果真令人防不胜防,无论成吉思汗撤剑与否,似乎都只有死路一条了。术赤下意识地闭住了眼睛。
只听到一声金属撞击的刺耳的响声,似乎什么东西扎到了树干上。
成吉思汗顺势挑掉了刺客蒙脸的黑巾,暴露在他面前的是一张被雨水冲打得发白的陌生面孔。
眼见行刺未果,刺客凶狠地瞪了成吉思汗一眼,转身向山中跑去。成吉思汗也不追赶,只是从树上拔下刺客的剑,向刺客遁逃的方向掷去。“别忘了,来取你的剑。”他随着手上的动作高喝。
术赤睁开眼睛时,看到父亲已经走到他的面前,正笑眯眯地将随身宝剑收入鞘中。
方才那一瞬间袭上心头的像死亡一样冰冷的恐惧感尚未完全从术赤眼中消失,他可以忍受一切痛苦,除了那寒彻心骨的绝望。
“术赤,你怎么了?”成吉思汗被儿子的表情吓到了。
术赤努力稳住心神:“没事。您没有受伤吧?”
“我很好,别担心。”
“可是,您怎么会来这里?斡歌连他们呢?”
“唔……”成吉思汗一时语塞。他很难承认他独自一人随后跟来是因为担心儿子做出傻事,他更难承认儿子的那一声“阿爸”令他心绪久久难平,耿耿于怀。“我——看到了你,让他们回去了。”他支吾着。
“那个刺客是什么人?会不会是札木合派来的?”
“不可能!札木合不是那种人!他或许有时不那么光明正大,但还不至于卑鄙到雇用刺客的地步。我相信,如果有必要,他会动用军队与我决一雌雄的。”
术赤颇为意外地注视着父汗突然变得激动的脸。他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父汗的内心竟依然隐藏着对札木合的友情。或许连父汗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