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春季来临,成吉思汗将营地迁回更靠近克鲁伦河源头的不儿吉岸。按照早已定好的日子,他将为次子察合台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四个嫡子中,长子术赤已于两年前迎娶弘吉剌部越图之女达兰为妻,这个儿媳是成吉思汗亲自为长子选定的。对于次子的婚事,成吉思汗则交由孛儿帖安排,娶的亦是功臣之女。大婚在即,蒙古各属部的首领及百姓也纷纷赶回主营,一时间主营宝盖如云,热闹非凡。
撒图开始本不愿随祖汗到蒙古部参加婚礼,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不但要去,而且还催着祖汗早点带他前往。
札木合和桑昆在黑林外为爷孙俩送行,返回时,札木合婉拒了桑昆的邀请,推说家中有事,独自回营。其实,他是心中有事。他在忧心如焚地想着他的女儿。
祺儿,这个他在世上唯一的亲骨肉,在与他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后,不告而别了。
一切皆缘于他那个罪恶的计划。
用“罪恶”这个词并不夸张。他自己也很清楚,他的计划一定会使禀性正直的女儿反感,可他没料到女儿的内心深处居然还隐藏着另外一种感情。
不!——女儿给他的回答是如此干脆。
他原本担心撒图一味任性,不肯随王汗到蒙古部配合演出一场“好戏”的序幕,想让女儿去劝劝撒图。他深知撒图对女儿的痴情一片,对女儿的话一定言听计从。可女儿何等聪明,居然一下洞察了他的用心。
“为什么?”她不解不悦地问,“您不觉得这样做太卑鄙了吗?”
“你在说你阿爸卑鄙?”
“我不想那样说您。可您做的事您自己清楚。”
“好,好!这就是我女儿说的话——我这十几年算是白养了你。”
父亲的话深深地刺伤了祺儿,她泪眼蒙眬地望着父亲,绝不退让:“阿爸,如果您养我只是为了把我当工具,您还不如杀了我。”
他冷静下来,琢磨着该如何说服女儿。
“阿爸,您为什么那么憎恨成吉思汗呢?”祺儿的内心冲突了许久,终于问出这个久藏在心的疑虑。
一种积郁已久的隐痛从心底溢出,面对女儿的质问,札木合产生了一吐衷曲的冲动:“也罢,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憎恨他。铁木真之所以能走上成功之路,一个靠了王汗,另一个就是靠了我。我与他是童年两次结义的好友,那时的他只不过是个居无定所的穷小子,我却是一个拥有相当实力的部落联盟的继承人。但我喜欢同他在一起,我没有朋友,也不喜欢别人,可他不同,他是我童年时代唯一的朋友。此后不久,我们彼此失去了联系,当我再次得到他的消息时,他正通过王汗向我提出联兵请求,希望我与王汗能助他夺回他的被篾儿乞人掳去的新婚夫人。”
“当时,对于联兵,我有自己的打算。王汗不能轻易得罪,这是其一;篾儿乞部丰富的兵源和肥沃的草场强烈地吸引着我。不靠联合,单凭我个人的力量不可能向这个草原强部开战,这是其二;再有,就是一点点好奇,昔日的安答如今变成什么样的人了呢?这些年,我曾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事隔十年之后,我想亲自求证一下这些传闻的可信程度。”
“我们在黑林相会。我必须承认,从见他第一眼起,我便理解了桑昆对他的防范和戒惧。尤其是联军大败篾儿乞部后,他及时阻止我和王汗继续追击逃敌,我更加意识到他的头脑冷静清醒得可怕。我原以为,对于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他置于掌握之中。我选择了合营。万没想到,合营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失误,他于不动声色中争取了人心,并使原本强大的札答阑联盟因为我们的分道扬镳而趋于四分五裂。长年的征战,我与他之间已经到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的地步,只要能够消灭他,我会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