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长城,无异于以下犯上。我大金虽称不上固若金汤,然据潼关、黄河之险,也非擅长野战的蒙军所能遽破。何况您孤军深入,两边军队又众寡悬殊,随着战事的深入,您遇到的抵抗势必日趋激烈,一旦有所闪失,只怕大汗您难以全身而退,务请大汗三思。”
成吉思汗沉思地望着石抹明安,什么也没说。
石抹明安抬头,正遇上成吉思汗犀利的目光。短暂的对视中,石抹明安只觉脊背与汗湿的内衣粘在了一起。
寂静悠长。
石抹明安的神经开始承受不住成吉思汗的沉默给他造成的压力。
“大汗……”他试着叫了一声,结果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将军不必说了,我知道将军要说什么,而且知道,”成吉思汗平静地打断了明安的话头,“将军忠勇令人敬佩。”
这是由衷的赞佩,石抹明安的内心却一阵酸楚。忠勇?他喃喃重复,苦笑不迭。“大汗何出此言?”
“数日前,将军不避刀俎来下那样的战书,我已尽知将军为人。说句心里话,我十分欣赏你的胆气才智,非常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边。”
石抹明安不可思议地注视着成吉思汗,他想说点什么,嗓子却似被堵住一般,半晌发不出声来。
“石抹将军,我久闻你的大名,知你禀性忠直,文武兼才。你两进蒙营,与我也算有缘。只是我与你相识至今,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别人要你说的,现在,你能不能对我说一句你自己心里的话:你对我究竟如何看?”
石抹明安一震,回答立刻涌到嘴边。
你是出身草原的英雄!你的天资英识,你的伟略雄才,你的识人之能,你的光明磊落,无不令人钦敬,只可惜——你是敌人。
“末将不敢妄言,请大汗不要难为末将。”石抹明安言不由衷地说。
“我绝非要难为你,我只不过想让你留下来——假如你认为值得。”
“大汗是要末将投降?”石抹明安感到心中有样什么东西崩溃了、坍塌了,是什么呢?
“也可以这么说吧。将军即便回去,术虎高琪也不会放过你。金帝昏庸暴虐,我素有耳闻,我为复蒙金世仇而来,决不会半途而废。宣平不过一座弹丸小城,指日可下,我只担心将军连与城池共存亡的机会都没有。”
石抹明安心扉洞开。他抬起头,久久直视着成吉思汗的眼睛。
这是一双能够洞悉他的内心,使他无法抗拒其诱惑力的眼睛。
成吉思汗继续说道:“如果将军只是担忧家人,我即刻派人暗取你的家眷,将军以为如何?”
“末将的家眷皆在辽阳。”石抹明安顺着成吉思汗的思路自然地回答。这就是说,他终于决定归降了。
“你将信件或信物交给我,我定将你的家眷完好无损地交还于你。”成吉思汗自信地微笑着,他的自信也感染了石抹明安。
“是。”石抹明安恭敬地应道。
术虎高琪、完颜鄂诺勒还在城中眼巴巴地盼望着石抹明安的消息,不料等到的却是蒙军的强攻。金军抵挡不住,弃城而逃,只留下遍地横尸和一座残破的城池。
术虎高琪回到中都向允济皇帝请罪时,将所有战败的责任都推到了石抹明安身上,总算得到了皇上的宽恕。允济气得咬牙切齿,要拿石抹明安的家眷泄愤,但令到辽阳时,石抹明安已在蒙营与家人团聚了。
成吉思汗封石抹明安为蒙军千户长,待哲别攻取居庸关后,又将他升至万户长。君臣相互信任,直到成吉思汗生命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