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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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你父王为何昨天连夜赶往军营?”
“女儿不知。”
“你父王自进驻玉龙杰赤以来,所征赋税除用于城市复建之外,其余全部用来陆续征集了三千匹骏马,那是他的心血。若不是听说你要回来,他原本打算择日派拔都送去。他的一片苦心,又岂是单纯的‘忠’、‘孝’可表?因你坚持要走,他又连夜赶往军营,亲自安排打点一切。嫣儿啊,你哪里知道,以你父王目前的身体状况,如此奔波劳累只能让他的情形更糟。”
婉嫣怔住。她很想问问父王的病情,但想起临行前祖汗的嘱托,狠着心肠一言未发。
察如尔充满理解地凝视着婉嫣。
婉嫣没有说出的话全在目光中了:这并不妨碍父王去见祖汗一面啊。
是的,丈夫不愿让父汗看到病魔缠身的他确实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恐怕还在于他根本没有勇气面对父汗。因为一旦重新面对父汗,他与过去告别、平静地度过余生的信念就会被击得粉碎,而他也就再也不可能远离往昔的痛苦和战争的阴影了。日复一日的伤害使他将自己的心包在了冰冷坚硬的外壳之下,在那外壳之下折磨着他的却是无尽的爱与思念。
嫣儿,你是个得天独厚的宠儿,无论在娘家还是在夫家都备受尊崇,你如何能了解在猜疑、白眼、轻蔑和嘲弄的环境中生活了大半生的你父王的苦衷呢?
“嫣儿,”达兰含泪拉住女儿的手,“等一会儿你父王回来了,你去他那里同他平心静气地谈谈好吗?”
婉嫣固执地摇摇头:“女儿同他还有什么可谈的吗?不过女儿走之前,确实有句话要转告他。”
达兰、察如尔无可奈何地对视一眼。明知不说出实情,根本无法说服婉嫣,可若真的说出实情,婉嫣就一定能够理解吗?
婉嫣勉强在娘家住了五六天。她对父王形同路人的冷漠使团聚失去了应有的气氛,人人心中都十分尴尬。
当拔都将一切安排停当,婉嫣毅然决定辞行了。
行前,她单独去会父王。
术赤长久地、深深地凝视着他的亲骨肉。他已预感到此别即永别,他多想将女儿留在身边,陪他走过生命的最后一程。他这一生诸多缺憾,唯有一点永生无憾,那就是他有了婉嫣这个女儿和斡尔多、拔都、别儿哥、昔班这几个儿子。只可惜,女儿不但不知他深埋的父爱,还要含恨而去。
“嫣儿,你……坐吧。”术赤尽量将语气放得平淡。
“不必。我来只是要告诉您一句话,是祖汗要我告诉您的。他说:他很想您。”婉嫣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仿佛大地在脚下震颤,术赤紧紧抓住了座椅扶手。
婉嫣停下来。
“嫣儿,你祖汗……你祖汗真的……你能不能回过头来,阿爸这样跟你说话很不舒服。”
“您能不能回河中一趟,去看看祖汗?”
“嫣儿,阿爸……确有苦衷……”
“不要再说了!您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我只知道您对祖汗所做之事乃世上最残忍之事。我……我真恨您!”
“嫣儿,你听阿爸说……”
“婉嫣无父!婉嫣只有一个疼她爱她教她信她的祖汗。”泪水顺着婉嫣的面颊滚滚而下,她走了出去,终究没有回头。
术赤心碎地目送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