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密利亚小姐是个好大夫,她若是碾磨了沼泽里什么草木的根,配制了什么新药,她是绝对不 会在上门来看病的病家身上试验的;她研制了一种新的药,总是先在自己身上试验。她喝上一大剂,第二天就若有所思地在咖啡馆和砖砌的厕所之间来回踱步 子。常常,肚子里突然来了一阵绞痛,她就站住不动,那双古怪的眼睛盯在地上,拳头攥紧;她在琢磨身上哪个器官在受到影响,这种新药大概能治什么病痛。
现在,她瞧着罗锅与马文马西时,脸上的表情也是这样,仿佛在认真辨认身体哪个部位在不好过,虽然那天她并没有试服新药。
“这可以给你一个教训,断脊梁的东西,”马文马西说。
马文马西把他那软披披的泛白的头发从前额掠到后面去,神经质地咳了几声。胖墩麦克非尔和梅里芮恩擦着他们的脚,呆在院子外的小孩和黑人大气也不出一 声。马文马西把他在蹭刮的刀子折了起来,肆无忌惮地环顾了四周以后,大摇大摆地走出院子。火坑里的余火变成了灰羽毛般的灰烬,天色完全黑下来了。
这就是马文马西从监狱里回来的情形。全镇没有一个活人喜欢见到他,即使是玛丽哈尔太太。她是个善良的女人,怀着深情,无微不至地把马文马西拉扯大—— 当她第一眼看见他时,手里拿着的平底煎锅都掉到了地上,眼泪也随即涌了出来。可是什么也不能让那位马文马西感到不安。他坐在哈尔家的后台阶上,懒洋洋 地拨弄着吉他,等晚饭煮好,他把屋子里的孩子往两边一推,给自己盛了一大盆,虽然玉米饼与白肉还不够大伙儿分的。吃饱了,他 便在前屋找一个最舒服最暖和的角落,一觉睡到大天亮,连梦都不做一个。
爱密利亚小姐的咖啡馆那天晚上没有营业。她非常细心地锁好所有的门窗。人们没见到她与李蒙表哥有什么动静,可是她卧室里的灯一直?到天明。
马文马西给小镇带来了厄运,从一开头就是如此,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第二天天气突然起了变化,闷热非凡。即使大清早,空气就潮滋滋的,气压很低。风把沼 泽地腐败的气味都吹了过来,尖声嗡叫的小蚊子像蛛网似地布满在绿色的蓄水池上空。这是极其不正常的,比八月还要糟糕,给人们带来许多损害。县里几乎每 一户有猪的人家都学了爱密利亚小姐的样,头天宰了猪。在这样的天气里,小香肠又怎能久放呢?几天后,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猪肉逐渐腐败的气味,和一种令人沮 丧的暴殄天物的气氛。更糟的是,靠近叉瀑公路有一家人庆祝团聚,吃了烤肉都中毒死了,连一个也不剩。很明显,他们的猪肉变了质——谁知道别的肉保险不 保险呢?人们既想解馋又怕死,真是左右为难。这真是一个暴殄天物与混乱不堪的时刻。
马文马西是这一切的根源,可是他却毫无羞耻之心。人们到处都可以见到他。上班的时候他在纺织厂周围闲逛,朝窗子里张望。到了星期天,他穿上他那件红衬 衣,抱着吉他在路上溜过来溜过去。他仍然很俊美——一头棕发,嘴唇红红的,肩膀很宽;可是他邪恶的性格太出名了,尽管相貌堂堂,谁也不愿接近他。人们 认为他邪恶,还不仅仅因为他犯了那些具体的罪行。的确,他抢过好几次加油站。在这以前,他糟蹋了县里最娇美的姑娘,并且还以此为荣。可以列在他名下的 坏事简直不胜枚举,可是除开这些罪行之外,他身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卑劣的品质,这就像一股臭味一样牢牢地依附着他。另外还有一件怪事——他从不流汗, 连八月里也不流,这确实是一件值得令人深思的事。
如今,在镇上的人看来,他比以前更危险了,因为他在亚特兰大的监狱里准是学会了蛊惑人的妖术。不然的话,他对李蒙表哥的影响又作何解释呢?罗锅自从第一 眼看到马文马西起,就像有野鬼附身一样。他一分钟也离不开这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