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忽报群蛮乱
个人群鸦雀无声,她们面色惊恐,簇拥着各自的丈夫和孩子,小声催促着朝自己所在的闾里走去。我舅舅混杂在他们当中,但是一个声音叫住了他:“站住,那竖子,就是你,快把鱼放回去。”
舅舅涨红了脸:“这是条死鱼。”
喊住他的士卒道:“死鱼也归皇帝陛下所有,你这死竖子,乌头黑壳,哪配吃鱼?赶快给老子放回去。”
“可是往年都可以随便捕的。”舅舅有点不甘心,他很喜欢吃鱼,我们买不起肉,能吃得上的荤腥也只剩下鱼了。见他这么倔强,母亲急得要命:“还给他们罢,快,还给他们,我们不吃。”说着去夺舅舅手中的鱼。
那个戴着梁冠的官吏走过来,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剑鞘,对着舅舅劈头就是一下,喝道:“什么往年不往年的,这鱼被你弄死了,你得赔十条活鱼。”
舅舅躲闪不及,只听到沉闷的一声,他的脸被剑鞘扫中脸颊,当即哀嚎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凄惨的哀嚎,也许杀猪比较像,但那不是人。我当即吓得大哭起来,透过泪水,我看见舅舅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扑向那个官吏,但是官吏身边早窜上来几个士卒,劈头盖脸将他打翻在地,还不罢休,又七手八脚在他身上猛踹,像擂鼓一样,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母亲大哭着上去拦住士卒,并许诺一定赔十条活鱼钱,他们犹自不住手,最后终于打够了,才悻悻地扔下舅舅扬长而去。
舅舅被打成严重内伤,虽然遵医嘱喝了几罐陈尿,保住了性命,却从此干一点重活就呼呼喘气,像拉排囊一样。由于心情不好,这种情况还一直坏下去,这个往日健壮的青年男子最后竟要仰仗拐杖才能走稍微长一点的路,没有哪家肯将女儿愿意嫁他。母亲有时难受,也责备他当时应该听话把鱼还回去,或者至少忍住开头一下重击,乖巧一点,就不会被打成这样。我觉得母亲的话说得有点冷酷,谁知舅舅并不生气,也连连自责当时太冲动。后来舅舅一直郁郁寡欢,乡里的女子就是这样实际,嫁人,一定要看男子的身体状况,如果一个男子饭量如牛,笃定中选,否则就不成。事实上天意变幻莫测,许多青壮之人,往往暴病而亡;而看似羸弱之人,却常常得至寿考。然而,这样的例子谁会在意,谁去想得那么周全?
从那件事之后,碧钗湖边一片静寂,别说捞鱼,就是采摘莲蓬都不可。我们只能远远望着那缥碧的湖水和青翠的荷花丛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会闹成这样。过了几年之后,我才明白,原来这普天下的山泽湖海,都是皇帝陛下的私产,里面出产的任何物品,不管树木灵芝,还是野兽鱼鳖,都归皇帝的私人管家少府直接管辖。此前碧钗湖可以让百姓进去嬉戏,是因为先帝仁厚,把部分池泽赐给百姓,那年今上却下诏收回,所以才发生士卒以弓弩射湖事件。
多年以后,我腰下系着六百石官印回到少时的闾里,拜会乡亲,和县令通好,指使人将往日打伤我舅舅的官吏和奴仆全部投入居巢县牢,用土袋压毙。看着他们七窍流血而死,我才长舒了一口气。那时,我的舅舅终因久病悒郁自杀多年了。
而今,这些汉兵射杀蛮夷的样子,和我幼年时那天清早的感觉是何等相似,我头脑中热血一涌,两腿一夹马腹,就冲了下去。我听见任尚在后面喊:“使君,快停下,那边危险。”可是,我绝不会回头。
也许是我下山的马蹄声惊动了张凤,很快有几骑向我奔来,大声喝道:“什么人,有奸人,快给老子下来。”有一个骑卒还干脆弯弓朝我射了一箭,箭矢从我耳边掠过,虽然并没射中,但我躲避时身体一歪,失去了平衡,很不情愿地从马上栽下,一阵剧烈的疼痛让我的半身失去了知觉,我趴在那里不敢动,生怕一翻身就会把疼痛输送到其他部位,恍惚中我听见任尚叫了一声:“使君!使君!”接着,又听见箭矢破空之声,我知道那是任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