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河坡地
成家的麦穗像谷穗,苞谷赛过棒槌,红薯大如人头,其他杂粮也都是金灿灿、沉甸甸,看得大家伙儿眼红心热。
收完秋,为了回报政府分地的大恩,有林只留下全家一年的口粮和来年的种子,将余粮全部交作公粮。按照人均亩数,成家是交公粮最多的,乡政府在交给成有林一沓子卖粮款的同时,又特别颁发他一张写着红字的奖状,上面印着“劳动模范”四个字。
有林很在意这张盖有县政府红印的奖状,将它恭恭敬敬地贴在年画的正上方,个子矮、眼神差的要想看清楚,就得站到条几上。
这一年,在周进才开年大喜的带动下,四棵杨村前后有十多户或嫁女,或娶亲,喜事一桩跟一桩,忙坏了村里的大媒人——孙家的老鸭子。李青龙、万磙子等与家兴年纪不相上下的,也都于此时先后娶回新娘子。
成有林并不着急。他知道,聪明的人,应当先筑巢,后引凤,不然就会没个挑选。
在拿到卖粮款的第二天,成有林开始实施多日来的筹划。有林与家兴赶到双龙镇的集市上,在牲口市场东挑西拣,讨价还价,用二分之一的余粮款买下一头六个月大的小牝牛。冬小麦播下后,有林又用余款的二分之一翻修已多少有些漏雨的三间上房,推倒并重砌了被雨水冲刷得不成样子的东山墙,替换下屋顶上的二十多根劣质椽子,加密瓦块,淋上窑灰,远看上去,家中就如新盖了大瓦房一般。
修完上房,有林又将矮小、破损的旧围墙推倒,打下一堵新围墙。后来又经不住成刘氏唠叨,索性在西厢房的位置上加盖一间草房,算作灶火。
短短几个月间,成家的一系列大动作一气呵成,家庭面貌焕然一新,在四棵杨引来阵阵赞叹。有林松下一口气,在老天飘下第一场雪花时,开始张罗起家兴的婚事。
有林托的媒人自然也是老鸭子。老鸭子不到四十岁,走起路来像鸭子一样两腿叉巴,身子左晃右摆,因而得下这个绰号。老鸭子也不避讳,无论谁叫他“鸭子”,他都会呵呵一笑,关键时刻还自称鸭子,不像万秃子那样,谁叫秃子跟谁急。
老鸭子的真名叫孙明坤,是明岑堂兄。然而,这对堂兄弟秉性迥异,明岑寡言少语,为人实在,做事勤恳;老鸭子则天生一张利舌,嘴巴甜,好吃懒做,是天生要靠嘴皮子吃饭的人。在农村,靠嘴皮子吃饭的只有媒人一个行当,因而老鸭子将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花在走村串户上,谷中哪家有闺女,谁家有寡妇,谁是光棍汉,多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日吃过晚饭,有林提着十来只鸡蛋来到老鸭子家。老鸭子迎出来,呵呵笑道:“我就知道大叔要来,这不,哪儿也没去,只在门口候着!来来来,屋里坐!”
有林放下鸡蛋,老鸭子也不客气,伸手接下,放在条几上。有林坐下来,掏出烟袋,揉一把,按进烟锅,在油灯上点着,抽一口:“老鸭子呀,谁都知道你嘴甜,没想到还会临时瞎编派哩。我且问你,你咋知道大叔要来?”
“看看看,”老鸭子故作委屈,“我就知道大叔要冤枉人,果真哩。你说说,你家又买牛犊子又修房子,为的是哪宗?为的还不是找我?”
“好好好,算你嘴巴子厉害!”有林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既然说出来了,大叔也就不绕弯子。家兴的事儿,你看有合适的没?”
“巧哩,”老鸭子应道,“手头正好有个闺女,镇上的,家景好,模样俊,比咱家兴兄弟小两岁,正般配哩!”
“鸭子呀,”有林应道,“大叔来找你,就不是只想一个闺女!”从袋中摸出两万块钱塞过来,“这两万块钱,算是大叔另外赏的,你买点烟叶,腿跑累了,就抽一口!”
“啥?”老鸭子打个惊怔,“不就是家兴兄弟一个头儿吗?”
“那也不能没个挑头呀!万一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