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铸西门
就见缝插针地又打过来,一颗迫击炮弹落在缺口的斜侧,尘土黑烟涌起来两丈高,把国军机枪射手的眼睛都迷蒙了。就在缺口被日军的炮火盯着不放,炸烟迷蒙时,国军士兵仍然一如既往地往那儿搬运沙土石块,就像平时修工事似的,一路排上去往前跑,一个倒在炮火中,后一个眼睛都不眨,接着向前跟进,犹如一条牢不可断的铁链。
“咚——咣”一声,一颗日军的重炮弹在缺口那儿炸开,宋维钧离爆炸点也就只有六七米远,响声带了一阵热风扑来,把他忽地震晕了。他倒在地上的时候心里骤然紧缩起来,想到那些奉他令去补城的弟兄,一定是全完了。
等到烟尘散了,宋维钧睁眼一看,只有3个弟兄躺在缺口的碎石堆上,其余的竟都还活着,不仅活着,而且都在继续拼命地往缺口那儿填沙包石块。他被感动了,“刷”地两道热泪就滚落下来,他跑上阵地,露出半截身子在外指挥,子弹射到身边,他就稍微一蹲,没有子弹的呼啸,他就舞动手臂朝补工事的弟兄们喊:“右边行了,左边再并排堆上3个沙包,对!再把正面这块长石板抬上去,慢一点,使把劲,往上、往上……”
弹如雨泄,硝烟弥漫,来去奔跑的士兵,各种情绪的吼叫,一片紧张忙碌,与死神作搏斗的气氛,在这气氛中,西门的阵地稳定住了。
到了下午5点钟,日军又接上了黄昏攻势。因天色阴黑,国军在城基抢修工事和防守的活动使日军难以辨清虚实,所以他们的冲锋也就多了几分盲目性,这样进攻自然就减弱了许多威胁。到了夜晚的10点钟以后,日军就只得作罢。
在浓厚的夜幕中,懂得体恤士兵的宋维钧抓紧这个空档前去慰问苦战一日的部下们,他手头连一根烟、一杯酒、一口水都没有,拿什么去慰问呢?他也真绝,他摸着黑,去找每一个士兵握手。他握遍了全营活着的士兵的手,甚至有几个牺牲了的士兵,他也毫无察觉地把手紧紧攥在一起,使劲地摇了摇。别小看这握手,战士的最后一把劲,就可能因为这握手而调动起来。
宋维钧握完手,就登在城基上向城里观望。只见城圈内外,三面都是日军攻进城来的部队,奉岩永旺师团长的命令在烧城的火光。究竟有多少火头,他已没法去数清楚,仿佛所有的火焰已连成了一个大火圈,把第57师指挥部完全圈在火焰深处。着火的地方,紫红色的火焰格外浓,火焰头上的浓烟格外黑。而不着火的地方,上空一律是片色调古怪妖冶的红光。日军的山炮弹迫击炮弹轻重机枪弹,各种带了长尾巴短光芒的火花、火球,穿过了这红色光层向城中心钻烧着,城中心到处是光,到处是火,断墙颓壁电线杆,一齐在火光的闪耀中颤动着。大声哄咚,中声哗啦,小声劈啪,尖锐的声啼嘘,柔和的声呜咽,再加上一片此起彼落的冲锋喊杀声,几乎让宋维钧不相信是置身在人类生活的宇宙里。他走下城基,心情既沉重,又坦然,沉重的是常德城在如此恶劣的战争环境中危在旦夕,坦然的是他守卫的大西门至今未被日军攻破,名副其实地成了固若金汤。
湖南省常德市鼎城区政协委员,出版过《抗日时期常德会战》文史专著的周询先生告诉笔者,大西门没有被日军突破,一直到常德守城战结束,日军都没能越过它。他的话无疑是在向我证实,当年宋维钧代营长足踏的这段城基的丰碑性和史诗性。
笔者到常德采访时下榻在市招待所,这间招待所听起来好像是市一级的规格,其实它与几幢现代化的宾馆,比如芷园、桃林、德晖宾馆相比,简直是大客栈。我到了那儿就找周询先生,但周询先生不好找,因为他已经退休了。我在了解到鼎城区政协的位置后,就只好去他的原单位寻找,我想那儿总会知道他的行踪。
虽然我是第一次来常德,但我肯定可以估计到,这座城市和几十年前相比,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