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腾飞前的凤凰涅檠
“闹鬼吧?”我哼了一声。
“年纪轻轻,竟这样没活力。”赵直抱怨。
“我就不会答应这门婚事。”我直接道,“倘若我是陆逊。”
“所以你不是。”赵直的回答也是一样直接。
海昌赈灾时后,孙权不但没降罪陆逊,还把亡兄孙策之女嫁给他,这意味着孙家与陆家的往日仇怨从此一笔勾销。然而,数十条性命的流转死亡,真能勾销掉吗?陆逊与妻子朝夕相对时,会否从她身上看到小霸王的影子?没有叔祖陆康多年的悉心教养、照顾,陆逊怕是早就夭亡了……亲人、仇敌、君臣、夫妻。我嘀咕道:“怪怪的。”
“伯言与孙夫人白头偕老,极为融洽。”赵直道,“像孔明与黄夫人一样,在缔结婚姻之前,兴许有来自感情以外因素的考虑,可一旦,当对方——那贵重的女性真正介入他生活,成为他人生的一部分时,她很快也成为他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想和睦的婚姻不但是出于责任,更是出于,”他咏诗般吟道,“……爱情。”
“哎!”我忍俊不禁,“魇师也知道爱情吗?”
“歧视。”赵直咕哝,脸上随之掠过一丝淡淡的寥落。
夜风吹熄洞房的红蜡。
我把书房的蜡烛燃起。
“端点呵……”赵直叹道。
“唔,端点。”我应和着。
这便是丞相与陆逊各自人生的端点:隆中和海昌。后汉有首流行的古诗,道:“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是说人生苦短,转瞬即逝,想成就一番事业,就要先占据有利位置,快马加鞭,否则不免一生困窘。母亲常用它来鼓励我,劝我去谋取一份更好的差事,说倘若我肯请谯先生向诸葛瞻提一提,倘若驸马肯为我说句话……而我从未向先生开过口。说起来,丞相与陆逊,年轻时又何曾盘踞了多紧要的位置?虽然都娶了一门好亲,然而一开始都未手握权柄、声势惊人,而且——我看他们也没有为争取权位刻意地做什么。“不争是争,”赵直轻飘飘的一句话传入我耳内,“他们都站在最紧要的路径上,难道你没看出来么,写史的人。”
最紧要的路径?
片刻迷惑后我为之恍然。没错,有哪一种财富比心的拥有更丰裕?有哪一条路径比对自我明晰的认识更重要?乱世把动荡与悲悯植入心内,同时培植了心灵饱满的、知性的力量。他们认认真真承担起无可推卸的责任,一方面像海绵放入水里般汲取着世界的营养,一方面像阳光般努力给予、努力光照。用勇气与智慧坦然面对每个岔口,做出不后悔的选择,判断、选择都建立在坚定的信念之上,我已相信陆逊就像诸葛丞相一样,一开始就明白他想走得多么高、多么远,明白这漫漫的历程中他必须紧紧抓住哪些机会、以及怎样振奋、怎样放弃、怎样稳稳地前行。
“与之同游……虽死无恨。”我喃喃道,心内燃烧着烈烈的向往。真可惜,我降生之时,熊熊火焰已然燃尽,只留下明明灭灭的炭灰。
“点起新的火焰吧。”赵直捏住我的肩膀,轻声笑道,“人人都有走进传说、走向非凡的机会,据我所知,上天非常公平。”
“也许吧。”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