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去不到的彼岸与郑重的传承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人类不想反抗什么,因为天道与神灵,与我们都不是上下级的存在。”
“那是……?”
“是平行的。我们所做的,只是累世传承、不断超越。赵直,你一定没听过或不真正懂得一句话。”
“什么话?”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不顾发呆的赵直,独自踱出屋外,仰望满天星斗,想,“注定一死的人类,在有生之年拼命燃烧自己,才会绽放出永存之神灵也要为之赞叹的光芒。就像丞相……”思绪总是极容易漂附到他身上,“一个没有军事天赋的人,不出于兴趣而出于义务在四十岁后才真正投身戎马,竟能通过学习融会,达到兵法最高境界——‘不可胜’,为汉国建筑了一支劲旅,这是怎样的……闪耀啊。”我越发爱用这个词来形容一切美好的人与事,仿佛内心亦能随之感到崇高人生的光照。“只可惜,国家还是落到这一步!赵直,你常年身随军旅吧?依你之见,难道整支汉军内,都没有可令丞相倚靠的、天生的将星?”我已察觉他跟了出来。
“有。”身后响起一个随便而肯定的回答。
“谁?”
“魏延。”
义阳魏延率部曲随先主入蜀,以赫赫军功震动行伍。当年先主为汉中王、把治所定于成都,要选一位大将镇守汉川。众人都以为张飞堪当此任,张飞也认为非他莫属。没想到先主选择了魏延,任命他为镇远将军,领汉中太守,一军尽惊。为了安定众心,先主大会群臣,席上问魏延:“如今你身负重任,有什么打算。”魏延慨然回答:“曹操若举天下之力而来,臣为大王抵御他;若是派一名偏将率十万之众来袭,臣为大王吞灭他!”街亭之役后,身受髡刑的父亲赋闲在家,不止一次叹息:“要是守将是魏将军,一切就全都不一样了。”这既道出对丞相用人方略的置疑,也显示了魏延在军中的威信。
“丞相难道不知魏延的将帅之才?为什么不把军队都交给他指挥?”
赵直没直面我的问题,以他一贯的迂回方式问:“你发现没?蜀汉史里,你似乎没有写一类人。”
“妖人吗?”我哼了一声。相比来说,《魏书》与《吴书》都有专章写到一些善于占卜的术士,譬如朱建平、管辂、吴范之流。毕竟推演吉凶的属于儒学范畴,而眼前这一位,显然不属此列。“别想混进来,我可不会写你。”我警惕地想。
赵直苦笑:“小人之心。我是说,”他给出了个出人意料的答案,“军人。”
“难道你没看见关羽、张飞、马超、黄忠、赵云的列传?”
“他们都是随昭烈皇帝征战的军人。我是说,从……孔明‘同人志’的角度看,你没有写军人。”
的确,一部汉国史在先帝驾崩后的部分,就像一棵以丞相为根干、其他人为枝叶的大树,在这些枝叶中,“军人”甚至没有作为一个整体获得一席之地。就我所知,丞相与所有纯军人都没有超出公事以外的交谊,哪怕是人品最好、地位最高、共事最久、配合最默契的赵云将军。
“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一些我没空关注的事吧?”赵直笑道。
“说什么‘没空’,分明是资质有限。”我清清嗓子,“这可是一个大问题。众所周知,丞相把汉国经营成了一个极有特色的国家,这种特色在军队建设方面也颇有可观。从先帝创业算起一直到灭亡,汉国都是一个尚武乃至黩武的政权,一直单纯、专注地向着一统天下的目标奋进。不过,在军队的组建与领导上,却悄然发生过大变化。如你所见,汉国出色的武将完全集中在先帝时代。先帝戎马纵横,前半生聚集在他身边的,大多是一些武人——在遇见丞相前,他手下勉强可以被称为‘能吏’的人都没有。他征战一生,屡战屡败,倒也锻炼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