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 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泪水中的高飞远扬
“紫薇、北辰、长庚,写史的人你可还记得?我曾告知你这三颗星辰之名,以协助你发现过往最夺目的光芒:一位帝王、一位丞相以及一位将军。帝王之死是开启,我可以想见,在接下来的一个时代,他的率性而为将被世人张扬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丞相之死是转折,他活着时人们还能把目光投向高远的天空、志望昂扬的人生,他故去之后,‘三分’逐渐黯淡,有人哭泣、有人松弛,人人都能感到真正的英雄时代,已经去远;将军之死,是你我将接触的下一个话题,也是最后一个话题。江东江陵侯、陆逊陆伯言,正适合作为终章。”赵直仰起脸,神色疏落,“伯言之死,宣告了时代从绚烂走向没落的必然,最后一个优雅魂灵,陨落了。”
“你能带我去看看?”我谨慎地问。从五丈原归来后,赵直活像变了个人,很少打趣嘲讽,也很少使用魇术。他一整天一整天闷坐屋里,翻检我越来越厚的史稿,即便修改一个别字也要征询我意见。
“还行。”他简单回答,“烦劳你闭上眼,可以吗?”
这么彬彬有礼的姿态于我看来,委实死气沉沉。更要命的是,我不能责怪他,又无法劝慰他,只好完成一件庄重仪式般认认真真合上双目。
“……可以了。”
一刹那我怀疑他没有施展任何异术,天气有如成都的寒冷,飘着零星雪花,高耸宫苑一角被乌云笼罩。行色匆匆的路人偶然抬头望望远处,又都很快埋下头、裹紧衣裳、加速脚步,惟恐沾染从至高禁地传来的晦气。一队声势浩大的军卒从城门而入,身着东吴服色戎装,人人腰栓白麻、面色沉痛,。队伍中,徐徐驰动着一棺灵柩,一个浑身缟素的青年扶棺而行。
“那是陆抗,”赵直指点道,“才满二十岁,刚继承了伯言的爵位。这支送葬队伍足有五千人——赤乌八年(公元243年)春二月,吴丞相、江陵侯陆公逊卒。”他用史家的口吻道出事实。
“好大排场!”我稍感疑惑,“依我的了解,陆逊与陆抗都不是奢侈铺张之辈,为什么……?”
“还师于国。”
赵直引我从容跟随,目睹陆抗只花一个时辰就完成了军卒的接管交割。回府后他接到来自孙权的第一道旨意:禁绝陆家门庭,朝官一概不许与之往来。年轻人没有改变脸色,他独坐在空落落的院里,等待着君王、亦是他的叔祖:孙权的下一步举动。窥望这沉默的一幕使我感到无法言说的抑郁,不禁要求:“回去吧!不必再看。”
“哦?看来你最近对江东之事亦有涉猎。”
“陆逊之死是令人侧目的大事。我知道他未得善终,不料身临其境,竟凄苦得使人不忍卒视。”我说,“既然赵直你与陆逊私交不错,眼看故人之子遭此磨难,你不施以援手吗?”从陆抗面孔上,能看出陆逊温文的气息,所不同的是,这个身为陆家家主的青年,还从母亲的血脉里继承了外祖父孙策的英武与炽烈。
“陆抗有本事应对每一种外力的压迫,不辜负江陵侯之子、孙伯符之外孙的家世。”赵直欣慰的笑颜里渗着深深的寂寥,“看他怎么应付孙权来使就知道。”
孙权没有使陆抗等很久。
一名使臣很快登门问罪,展读孙权的责难,说陆逊怎样不忠、不仁、不孝、不义、不智、不信……一口气说了二十件事。讲罢第四事时,赵直封住我的听觉,道:“再听下去,你该跑起长江边洗耳朵了。”“的确是龌龊的指责,只有最卑鄙无耻的酷吏才能编出这种理由诬害功臣!”我愤然的同时,愈觉陆家之哀凉。被问难的陆抗始终一动不动,目光落在亡父朴素的棺木之上。直到使者住了口,他才转过脸,开始一件件耐心地解释。“第七事,彝陵战前,先父之所以保诸葛瑾大人绝无二心,并非与之结党营私,而是……”
“这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