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旗:朝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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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在豆瓣小组看了篇李长声关于朝颜的文章,细想来,朝颜这种花也是极富内蕴的意向。
记得动画《虫师》里的《吸露群》一集,女孩吸入了小岛上一种叫“吸露群”的虫,则朝生夕死,一天一轮回。里面的这种虫,就设计成朝颜花的样子;还有民国才女石评梅,曾悲叹过自己的命就像朝颜,日光照后即成惨蓝的一绞。
朝颜通常指的就是牵牛花,日本人惯称其为朝颜。牵牛花因其野生,低微,很少入花谱花历,即便入诗,也与贫寒相伴。宋话本《碾玉观音》里有位征战顺昌的名将,战后归家,寄居乡里,家道潦落,流连村店,酒后辙做一阕《鹧鸪天》,“竹引牵牛花满街,疏篱茅舍月光筛。琉璃盏内茅柴酒,白玉盘中簇豆梅。休懊恼,且开怀,平生赢得笑颜开。三千里地无知己,十万军中挂印来。”竹篱,茅舍,酒和牵牛花,就是一幅寻常阡陌的清贫乐啊。
而在日本人看来,朝颜色美,朴素日常,意态清明,命又极短,很符合日本人的悲剧感审美情趣。牵牛花有季节感,颜如舜华,宜诗宜画且入道。与谢芜村就有俳句《涧水湛如蓝》,“牵牛花,一朵深渊色。”不过最有名的是这样一段掌故,说的是某日有人向丰臣秀吉上报,茶道大师利休家的院子里开满了朝颜,极美。秀吉便示意利休为他在某日的清晨举行一次茶会,以欣赏满目繁花。及至茶会日,他来到利休的院子,却看到院子里的花全被剪光了。正当恼怒之时,突然发现茶室壁龛的花瓶里插着一朵朝颜,一朵足以倾城。
然而,日本古时,桔梗,木槿及牵牛花,皆训作朝颜。里朝颜一节里的朝颜,说的就不是牵牛花,而是木槿。木槿虽是锦葵科落叶灌木,却也和藤本的朝颜一样,从夏到秋开白紫的花,朝开暮落。陶渊明“晨耀其华,夕已丧之”,白居易“槿花一日自为荣”,李义山“可怜荣落在朝昏”句,皆言此花生命的短暂。木槿的茎能造纸,白色花瓣堪入药。据说古时妇女逢七巧日,捣其叶成汁,洗濯发丝,以去油垢。如此看来,木槿亦是有民间朴素之气的。
日语里还有与朝颜相对应的“夕颜”一花,也就是葫芦花,花朵倒垂,色白,黄昏盛开,翌朝凋谢,与朝颜一样用来比拟薄命红颜。里亦有夕颜一节,源氏所喜欢的这个乳母邻家女子,其人其命正如夕颜,卑微却可爱,桃李之年凄冤消殒。里有草花一段,“夕颜与朝颜相似,两者往往接连着说,花开也很有趣味,可是那果实的可憎模样,这是很可惜的事情。怎么会得长的那么大的呢,至少长得如同酸浆一样的大小,那就好了。可是夕颜的名字,却总是很有趣的。”清少纳言的审美里带刻薄,却有娇嗔之态,是夸完你也不忘小爪子再掐一下的。
旋花科还有一种叫月光花的,别名也叫夕颜,花冠高脚碟状,白色,有时带淡绿色褶纹,模样与牵牛花非常近似,但有芳香,傍晚开放,次日清晨闭合,我觉得它比葫芦花更具与朝颜相应的资质。
又看到小林一茶有俳句《哀旅贩越后女》,其中一句“烧热岩石中,旋花欣向荣。”这里的旋花,也是朝颜的亲戚,野生,初夏起开淡红色的话,状如牵牛花,午间盛开,故在日本称昼颜。居然还有个昼颜!实在不得不为日本人对岁时晨昏的敏感慨叹,即使是对喇叭花的命名,也分了朝颜昼颜夕颜,纷繁华丽,又都透着一股清绝的瞬间感。
今天去与朋友饭局,途经一荒田,恰巧看到田埂边有一大片旋花,自土堆披挂而下,有浅紫,淡粉,青白等色,美得不自知的样子,又满是烟火喜气。便想那古早之时,定有陌上旋花夹路,罗敷曳裾款行,芳华绝代,芳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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