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灰飞烟灭
可靠的人亲自过去一趟。”慈禧太后皱了下眉头,“对了,顺道往山东走一趟,看看那边情形究竟怎样。这样稳妥些。”“嗻。”李莲英答应一声咬嘴唇道,“恕奴才愚钝,不知老佛爷此是——”“听载漪言语,那一带秘密结社组织闹得很是厉害,个个皆练得一身本领。如真是这般,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场的。”
“老佛爷,这……这不妥吧?”
“没甚妥不妥的,但只他们听朝廷的话便可。最少在对付洋毛子方面,他们可比官军趁手得多呢。”慈禧太后略为松弛了一点,移目扫眼犹自攒眉蹙额的李莲英,道,“行了,别发呆了。随便拣点什么念念——让我松泛松泛——”
“念点佛经?”
“换点别的,甚诗儿词儿的都成。”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曼声吟哦声中,慈禧太后的呼吸渐渐平缓均匀。盏茶工夫,却已是蒙蒙眬眬、混混沌沌进了梦乡。
四下里一派灰暗阴沉景象,像是又要下雪似的,没有一丝活气,只几只孤独的大雁呱呱鸣着向南飞去,像是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更平添了几分荒凉没落。
李鸿章怔怔地望着窗外天穹,一颗心也似这天色冷冰冰凉丝丝的。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视作命根子一般的北洋水师遭到了他不敢想象的重击:四艘战舰从此长眠海底!而对方,一向被视作弹丸小国的日本,却竟是完整无缺。他震惊、他暴怒、他惶恐,继而,他害怕了。然而,屋漏偏逢连阴雨,被他寄予厚望的俄国在这关键的时候又收起了那挥动着的橄榄枝。他该何去何从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摆在他面前的路,是越来越狭窄、越来越凶险了。
屋角自鸣钟沙沙响着连撞了十声,已是巳正时分。李鸿章嘴角不易觉察地掠过丝苦笑,慢慢转过身,刚开口说了句“来人”,忽地脸色煞白,身子一晃沉重地倒在了地上。“大人,大人!”屋外家人听着响动犹豫了下推门进去,直惊得面色如土,一边大声呼喊,一边连声喊道,“快,快叫公子过来!”
“父亲——”李经方三步并两步急急进来,怔怔着盯视昏睡不醒的李鸿章,良久,突然大叫一声,扑到李鸿章身上号啕大哭,“你醒一醒!我是经方,我是经方……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呜呜……父亲……你这是怎的了……”盛宣怀见他只顾咧着嘴哭得发昏,急得说道:“公子这做甚来?大人只是郁极迷心,不要紧的。赶紧扶到床上躺着!”
大约过了盏茶工夫,李鸿章渐渐醒转过来,清癯面颊上淡淡几丝血色,显得憔悴倦怠,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年,他用目光扫了众人一眼,深长叹息一声,说道:“我真的老了……老了……”说罢接过李经方递过的茶啜了一口,摇头道,“我没事了,想安静一会儿,留下经方和杏荪在这,别的人都出去吧——”
“父亲——”李经方满脸泪痕,想起方才情形,兀自余惊未消,跪在李鸿章榻前,哽咽道,“您可千万想开着些,方才几乎唬死孩儿,您要万一——”“我自己心里有数,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的。”李鸿章苦笑着说道,“你把茶几上那个金皮匣子打开,里头有老佛爷赐的苏合香酒,倒一盅给我。”李经方忍悲“嗯”了声,便侍候李鸿章服药躺下。
果然片刻时间李鸿章颜色便回转过来。他双目炯炯地仰望着屋顶的藻井,似乎在回顾他那辉煌荣耀的过去,又似乎在沉思着乱麻一样令人头痛的时局,不知过了多久,才失笑道:“那喀西尼怎的说,还是不允出面吗?”
“是——”李经方咽了口唾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要儿劝父亲在日夷未入境之前,速商停战之法,他奉沙皇命令,只能暂守局外,未便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