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慈宁谏诤
是也难,非也难。饶是李鸿章办差这么多年,经过的场合数不胜数,亦不禁犯了难,沉吟了足足半晌工夫,方小心道:“我海军大小舰只二十余艘,守渤海门户勉强可以,只倘若——”不待他话音落地,慈禧太后已自开了口:“如此便是了。回头将你那银子先划过来,放心,来年倒腾开了自会还与你的。”
“奴才……奴才……”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血,李鸿章的脸变得又青又黄,支吾半晌,方道,“老佛爷明鉴,购置枪弹亦需银子的。奴才恳请……奴才恳请老佛爷留点与海军吧。”
“混账东西!与你好生商量,你便越发上脸了!”慈禧太后怒喝了句,端杯便向李鸿章掼了过去。一时间众人都吓蒙了,惊呆了,一个个脸色苍白、面面相觑,正没做理会处,却听慈禧太后阴森着脸接着道,“张口洋务闭口洋务,办了这么多年连个枪弹还须向洋鬼子买,亏你说得出口!”
“老佛爷隆恩高厚,奴才奉职无状,实感愧疚万分。”许是被茶水泼醒了头脑,李鸿章反较先时镇定了许多,“恳请老佛爷开去奴才一切差使,以警臣下怠忽公务之心。”慈禧太后冷笑了声,道:“想让奴才们背地里议论我的不是?你安的什么心思?!”
“奴才不敢,实在是奴才年迈,恐误了差使的。”
“你老了,我不老吗?我现下也撂挑子,行吗?!”慈禧太后两眼直直地盯着李鸿章,“现下还没人可以顶你的缺,以后有合适的奴才,我会先想着你的!”
“嗻。”
“给你半月时间,将这差使办妥。记着,这事不可张扬!跪安吧。”
“嗻。”李鸿章答应一声,叩头颤颤地退了出去。
是时已近酉时,长长的永巷中静悄悄阒无人声。李鸿章脚似灌了铅般沉重,举步踯躅前行,此刻他几乎已忘了一切,脑中混混沌沌的。
“大人。”寇连材奉旨早已候在隆宗门外,远远见李鸿章过来,一路小跑着迎上前躬身打了个千儿,“瞧大人脸色,敢情身子不适?”
“嗯?哦,不不。本官只是一时走了神罢了。”李鸿章怔了下,略拱了下手,道,“公公此去是——”
“咱家专门在这候大人呢。”寇连材笑道,“万岁爷闻得大人您进宫了,让过去趟。”李鸿章身子哆嗦下,旋即苦笑了下道:“既是皇上传唤,烦劳公公前头带路吧。”进东暖阁,隔窗望去,但见光绪兀自与内阁学士李端棻、庶吉士王仁堪说着什么,李鸿章犹豫了下,道声“臣李鸿章参见皇上”,便抬脚进去。正欲叩头请安,却听光绪已开了口:“免了。你先坐那边杌子上。”说罢,将目光转向李端棻,笑道,“先时那李朝仪听说是——”
李端棻剃得簇青的额头上许是由于紧张,此刻已满是密密的细汗,闻声怔了下,忙道:“回皇上,那是奴才堂叔。”
“嗯。”光绪略一沉吟,道,“他官声不错,做顺天府尹说来还真有些屈了他。听说百姓还给他立了座祠,有这事吗?”李端棻不想光绪还记得数年前的事儿,激动得脸色绯红,连连叩头道:“奴才代先堂叔谢皇上褒奖。那都是百姓父老的错爱,其实——”
“官做得好,百姓自然会爱你、敬你。”光绪说着,转脸对着王仁堪道,“你可是三年丁丑科中的状元?”
“正是。”
“向例委了乡试主考的,都不见驾。”光绪呷了一口茶,慢慢嚼着茶叶,良久方说道,“但如今世事日艰,正是用人之时,少不得叮咛你们几句。你们两个,一个世宦门第,一个清流世家,对你们的人品朕不清楚,但既是翁师傅荐的,想亦不会有错。抡才大典要公平取士,不可心怀偏私,明白吗?”
“臣明白。”
“明白便好。”光绪扫了二人一眼,道,“所谓‘公’,并非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