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理昭彰
”
“唔。”光绪含含糊糊地答应一声,呵腰出轿,仰脸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命暖轿在外候着,便带了王福、寇连材进了大门。沿抄手游廊迤逦进来,直奔后院书房,拾级而上,只听得里间传出李鸿章声音。光绪犹豫了下,轻手轻脚行至亮窗下,往里瞧,只见李鸿章满脸尴尬神色地望着奕譞,奕譞闭目仰躺在炕上,面色绯红、一语不发,旁边杌子上一三十左右青年,似乎心事重重,俊秀的面孔上一对浓重的卧蚕眉紧紧蹙着,一条又粗又黑的长辫直垂到腰下,显得又英武又洒脱。
“七爷。”李鸿章似乎耐不住这等寂寞,嘴唇翕动着喃喃开了口,“这……这都是卑职做事不周,以致让那奴才钻了空子。卑职——”“好了,不说这事了。”奕譞徐徐睁开眼,望着他叹口气道,“这都是天意,都是注定了的。”
“王爷,”那青年腮边肌肉抽搐了下,忍不住站起身上前打千儿道,“此事不可就此作罢呀。”
“闭嘴!”李鸿章皱眉低斥了句。
“你是邓世昌,对吗?”奕譞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邓世昌,字正卿,广东广州人。福州船政学堂首届毕业生。精于测量、驾驶,曾任南洋水师船只管带,后调入北洋水师,时下以总兵职兼致远舰管带。听得奕譞言语,邓世昌点头嘴唇翕动着便欲开口,只奕譞已自接着道,“你能有如此心思,甚是可嘉,只时事绝非你所想象的那般。积弊已久,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变得过来的——”说着,奕譞猛咳了两声,脸已涨得通红。
“七爷!”
“没事的,没事的。”奕譞似笑非笑,“欲速则不达,懂吗?”“标下晓得。”邓世昌紧蹙着眉头犹豫着,“只……只据袁慰亭电,朝鲜境内目下民怨沸腾,变故只在朝夕之间。若真遇变,他必求于我朝,到时我朝何以自处?应其邀出兵,日本国必定插手,形势如何将很难预料;不允其所请,外间则会笑我煌煌天朝竟无力护一属国,朝廷颜面将损之殆尽。王爷,人无远虑则必有近忧——”
“混账!”李鸿章皱眉瞅着邓世昌,低斥道,“这话也是你说得的?!”
“标下——”
“不要怪他,这些话便一般人还不敢说出口呢。”奕譞随口道了句,却已羞得李鸿章老脸泛起红晕。“少荃,这些可是真的?”李鸿章兀自发愣,闻听忙定神躬身奏道:“回七爷话,朝境今年遭逢旱灾,百姓颗粒无收,朝廷内部又乌烟瘴气、追名逐利,不以民生为念,只怕变故迟早是要发生的。”
“怎不早些奏上?”奕譞脸上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不快,只语气却依旧如先时般平缓。
“属下亦昨夜方接袁世凯电文晓得的。”
“回头去电,朝境风吹草动须及时来电告知!还有,要他告诉朝王,速速平息民怨。”
“嗻!”
“目下欲再行添购舰只,已是不能。回头只能加紧训练以备不虞了。”奕譞两眼怅然地望着窗外,暖融融的阳光映在他的脸上,平静中带着些许不安。邓世昌嘴唇翕动还欲言语,却已被李鸿章怒目止住,转眼望奕譞时,却见其已收回目光,抬手伸向枕下,窸窸窣窣摸着什么。
“七爷,您——”
“这是屠仁守的折子,回头你交与叔平或莱山,让呈与老佛爷。”奕譞已自枕下摸出道折子,“告诉他们,若还心中有我这个王爷,也照那意思写个折子一并递上去。”李鸿章满腹犹疑地伸手接过,打开欲看猛觉不妥,忙不迭合上。奕譞见状,淡淡一笑开了口:“看看也好,你也是说话有分量的,我竟忘记了。”李鸿章犹豫了下,终小心打开:奴才屠仁守为宫廷政治,仰乞慈鉴:归政伊迩,时事孔殷,密折封奏,请仍书皇太后圣鉴,披览后施行。
李鸿章看罢,只觉背上又湿又凉,已是汗透内衣。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