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盈泪出宫恨无语
那一刻,他让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化为雨点般的拳头,在窦甫的脸上烙下青紫的印记。
“你呀!你惹他干什么?”听完灌夫的描述,窦婴埋怨道。
在窦婴的眼里,他这位小他数岁的族叔也算是纨绔子弟了。除了飞鹰走狗,欺男霸女,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皇上之所以赏他个长乐卫尉的头衔,完全是因为太皇太后的缘故。可他毫无自知之明,仗着自己是太皇太后的兄弟,屡屡惹出事端。
“你打了他,我那姑母能善罢甘休呀!”
“侯爷说对了!消息传到永寿殿,太皇太后怒不可遏,严令皇上责罚在下。皇上担心末将留在京都再生事端,干脆外放幽燕。唉!都是末将鲁莽,让皇上为难了。”说完,他长叹一声,将一爵酒灌进肚里。
仅仅一个窦甫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他虽为太仆,位列九卿,然在许昌和石建等人的心中,他总是一副莽汉的形象。每每于塾门等候早朝的时候,他们的话语间不免夹带了奚落和讽刺。
他不像窦婴,心中烦了可以读些书来排解,而他只有把这一切闷在肚里。与其说与窦甫相搏出于酒醉,毋宁说那是一种简单而又粗暴的发泄。即使现在面对知己,他除了喝酒,依然找不到恰当的话语来表达自己心事。
“这两年简直把人憋死了。人和人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那个田蚡!虽说罢了太尉,可就因为有太后在那,就屡屡向皇上请求赏赐。”刚说完,灌夫就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悔,他本来是想安慰窦婴的却偏偏戳在了他的痛处。
“唉!瞧我这张嘴。”灌夫扬起拳头,狠狠地打着自己的胸部。
“仲孺!你何必这样呢?今日权当老夫为你饯行吧!”窦婴按住灌夫坚实的肩膀道。
男人有男人的感伤,女人却有着女人的辛酸。在刘彻与群臣欢宴之际,卫子夫的心却在寂寞中流泪。
丹景台被淹没在未央宫大片鳞次栉比的建筑中,作为后宫八区供妃嫔们居住的殿阁之一,虽然比皇后居住的椒房殿逊色了许多,但它依然是文以朱绿,络以美玉,流悬黎之夜光,缀随珠以为烛,看起来也十分富丽堂皇。
至于殿内的陈设,更是珍物罗生,焕若昆仑。虽说规模不算很大,其侈靡迤逦亦是民间百姓无法想象的。
可这对卫子夫来说,这彩饰纤缛,裛以藻绣的繁华居处,不啻为一座让她寂寞、孤独的堡垒,让她绝望、窒息的牢笼。她的青春面容,她的翩翩舞姿,她的浪漫天性都将会在这彤庭辉辉的琼楼玉宇间消磨殆尽。
她常常回忆起与皇上邂逅的时光,正是那次相遇,改变了她的命运,并在她面前勾绘出绚烂的未来。
但是进宫不久,她便发现当初的憧憬过于浪漫,幼稚。她原以为从此可以与皇上终日厮守,但是她错了。后宫的一切都掌管在皇后手中,连在她身边的黄门和宫娥都是皇后安排的。
不要看他们一个个点头哈腰,谦恭有加,事实上他们个个都是皇后的耳目,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后的监视之下。于是,她想唱不能唱,想舞不能舞,有话不能说,这样的日子与坐牢有什么区别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跟着皇上到了这个美人云集的后宫么?可这是自己的错么?皇上是天下至尊,她如何敢违背他的意志。
是因为她太俊丽了么?难道好看也成了罪过么?况且她并没有非分之想,她只想获得一个男人的真爱!
让她最感焦灼的是,自从进宫以后,她与皇上就咫尺天涯,不能早晚相见。
此刻正是午后的时光,卫子夫缓缓地走到楼外,凭栏而立,望着谢了又开,开了又谢的芍药花。是的,花儿今年谢了明年可以再开,而她的青春却不会回来,如果再继续这样生活,等待她的就只有孤寂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