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①-1
也偶然在那里聚会。这个农村生活的最后痕迹,已经自己认输,羞愧地、无人注意地偷偷溜走了。
但是我仍在猜想亚当的伊甸园也不会比我们这座花园收拾得更好;因为他和他的花园都同样是赤裸的;他们不必用物质的东西来点缀。只是从他尝到知识树的果子,又充分地把它消化了之后,人对于外表的家具和装饰的需要,才会持久地增长。我们的内花园是我的乐园;对我这就够了。我记得很清楚,在初秋的黎明,我一醒来就跑到那里去。一阵露湿的花叶香气扑上前来迎接我,带着清凉的阳光的早晨,会从花园的东墙上、椰棕颤动的穗叶之下向我窥视。
在房子的北边还有一块空地,我们至今还称它为谷仓。这名字表示,在早年,这一片是个储藏全年的谷米的地方。那时候,像襁褓中的弟兄姐妹那样,城市和农村相似的地方,到处可见。现在这种亲属的相似的形象已经无从追迹了。我只要一得到机会,就以谷仓为我的假日留连之地。说我到那里去玩是不对的——事实上吸引着我的是这地方而不是游戏。
这是为什么,很难说出原故。也许因为那是一小块荒芜之地,又是一个人迹不到的角落,对我就有了魅力。它在住所的外面,没有贴上有用的标签;而且是既无用又无修饰,因为没有人在那里种过任何东西。一定是由于这些原因,这个荒凉的地点对于一个孩子的想象力的自由游戏,并不加以拒绝。任何时候只要我能找到一个逃出监护人看守的空儿,而跑进这谷仓里,我就真觉得是一个假日了。
在房子里还有一个处所是我始终没有找到的。有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游伴,管这个地方叫做王宫。“我刚上那里去过,”她有时告诉我。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带我同去的好日子,永远也没有来到。那是一个美妙的地方,玩具和玩法都是美妙的。我仿佛觉得这地方一定很近——也许就在第一层或是第二层楼;可就是永远进不去。我不知道问我的同伴问过多少次:“只要告诉我,这地方真正在房子里面还是外面?”
她总是回答说:“不在外面,不在外面,它就在这座房子里。”
我就坐下想:“这王宫会在哪里呢?这房子的每一间屋子我不是全知道吗?”我从来也不问这国王是什么人;他的还没有被找到的王宫在哪里;但这一点是清楚的——这王宫是在我们的房子里。
回忆童年的光阴,最常想到的是那充满在生活与世界中的神秘。梦想不到的事物到处潜伏着,每天最先浮上心头的疑问是:什么时候!啊,什么时候我们能碰到它呢?就像自然把些东西握在拳头里,微笑地问我们说:“你猜这里面有什么?”我们想不出有什么东西是她听拿不到的。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颗我在南边凉台的一角种下而又每天浇灌的蕃荔枝的种子。这种子会长成大树的想法,使我总在不安的悬望之中。蕃荔枝种子还是有发芽的习惯,但是因为有了悬望的情感与之俱来,这习惯就没有了。这过失不在蕃荔枝上,而是在我的心里。
有一次,我们从一位长亲的假山上偷了几块石头,自己也堆上一个小假山。种在假山缝里的草木,因为我们过于殷勤的照管,使它们勉强靠着植物的本能,活到它们夭折的日子为止。这座小山头给我们的喜悦和叹赏是无可形容的。我们毫不疑惑地认为,我们的这个作品对于大人们也是一件奇妙的东西。可是当我们把这问题寻求证实的这一天,我们屋角的这座小山和一切石头一切草木都不见了。书房地板上是不宜于叠假山的这条学问,是这样粗暴而突然地传给我们的,使我们大为震惊。当我们体会到我们的幻想和大人们的意志大相径庭的时候,把地板从石头的重压下释放出来这件事,就永远记住在我们的心里。
那些日子,世界生活的脉搏对于我们是多么亲切啊!地,水,叶子,天空都对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