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绝对幼稚
什么——通常不会差太远。在这段幸福的剎那(很罕有)或怀疑的时刻,如果他像昨晚脑中想的那样,仿照西方电影中的丈夫,询问妻子这一天做了些什么,那么他们两人会陡然陷入尴尬,好像闯入了一个朦胧暧昧的模糊地带,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的电影中从来不曾清楚解释的地带。直到卡利普结婚后,他才偶然发现这块神秘、隐晦、暧昧的区域,暗藏在某些无名人物的生命里——也就是统计上和政府机关称之为“家庭主妇”的这些人(卡利普从来不曾把如梦跟买洗衣粉带小孩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卡利普很清楚,在这个隐晦世界中,有一座长满奇花异草的花园,完全将他隔绝于外,就好像如梦深不可探的回忆。所有洗衣粉广告、图文小说、最新的外国翻译刊物、大部分广播节目和星期天报纸里的彩色夹页,都以这块禁地为共通的主题和目标。尽管如此,它依然远超过所有人的理解范围,比任何人所知的都还要神秘。有时候,卡利普会摸不着头绪,搞不懂为什么,比如说剪刀,会放在走廊里的暖气炉上面的铜碗旁边,或者当星期天他们出游时,巧遇某个他好几年没见但如梦一直在联络的女人,然后卡利普会一阵错愕,顿时愣住,仿佛撞见一条线索、一个从禁地浮现的暗号,仿佛过去暗地里广为流传的秘密教派如今无须再隐藏,大剌剌地呈现在他面前。令人恐惧的,是这个谜的传染力,它像某种神秘的邪教崇拜,蔓延在一群通称为“家庭主妇”的普通人之间。除此之外,更令人害怕的,是众人假装这个谜根本不存在,没有任何奥秘的仪式,没有共同的犯罪恶行,没有狂热也没有历史,似乎她们的行为并非出自秘密的共识,而是发自内在的欲望。像是后宫太监谨守的秘密,牢牢上锁,并把钥匙丢弃,谜底既诱人又叫人反胃:既然它的存在众所周知,或许它并非可怕得像一场梦魇;可是既然它隐而不宣地代代相传,从不曾被人明言提起,那么它必然是一个卑微的秘密,丝毫谈不上什么骄傲、肯定或光荣。卡利普有时候会觉得这块地带如同某种诅咒,像是纠缠着一个家族世代成员挥之不去的诅咒。然而,目睹过太多女人基于婚姻、养儿育女或其他含糊的理由而突然辞去工作,自愿返回那块诅咒之地,他逐渐明白其中蕴含着某种密教的磁力吸引。尽管如此,他看到有许多女人,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摆脱了诅咒,成为有头有脸的人,但仍然难掩内心的向往,渴望返回熟悉的神秘,重拾被她们抛在脑后的魅惑时光,回到他永远无法理解的幽暗禁地。
有时候,当如梦为了他愚蠢的笑话或双关语而捧腹大笑时,他会惊异不已;或者当她附和他的欢愉,任凭他笨拙的双手滑入她栗貂色的黑暗密林,撇开所有从杂志照片上学来的仪式,忘却所有的过去与未来,沉溺于夫妻间水乳交融的剎那,突然间,卡利普会忍不住想问他妻子一个涉及神秘禁地的问题,想问她今天在家里做了什么,在某一个小时,除了洗衣服、洗碗、读侦探小说、出门之外,做了什么(医生说他们可能没办法生小孩,如梦对此也没表示特别感兴趣),但是,问题说出口后,很可能会在他们之间割裂一道鸿沟,得到的回答更可能是他们日常对话中完全陌生的语言,想到这里他无限恐惧,以致他问不出口,只能紧紧抱着如梦,任由自己剎那间脸色转白,彻底呆滞。“你的脸又呆掉了!”她会说。他想起小时候如梦母亲说的话,她会重复:“你的脸白得像纸一样!”
晨祷的呼唤过后,卡利普坐在客厅的椅子里打了个盹儿。梦中,水族箱盛满了绿色的液体,如同钢珠笔的绿色墨水,日本金鱼昏沉地游动,如梦、卡利普和瓦西夫谈论一个从前的错误,后来才发现又聋又哑的并不是瓦西夫,而是卡利普。然而,他们并没有太沮丧:毕竟,很快地一切都将会没事。
等他一醒来,卡利普来到餐桌前坐下,脑中想像着如梦十九或二十小时之前做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