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二
行推销员正在这儿;你仅仅来得及在我回家以前赶回来——你没有走大路,因为祖母没有遇见你……说话呀,顽固的家伙!你遇见了勒杜克家的小姑娘,你又跟她惹了事,是吗?哦!我知道,她不是一个规矩的女孩……你别管她就得了……怎么了?你们打了架吗?还是别的原因?也许你不是有意把她推下去的?你们在岩石边上,在争吵的时候……或者你想报仇,因为那天晚上人家把你从防波堤上扔到水里?到底怎样?你总得开口说话吧——嗯?——你再不说我把你的脑袋也砸开!”
“罗拔!你又发火了,你……”
旅行推销员不由得退到前廊的阴暗处,他觉得全身骤然发热。他感觉到那两叠盆子和日历之间面对着他的视线有了变化(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化的呢?)——现在这视线固定在他身上。他马上恢复常态,不慌不忙地向房门走去,这时候那个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响地一再重复说着:“叫他回答呀,叫他回答呀!”
“里面有人。”小伙子说。
马弟雅思故意把鞋底在石板地上踏得响一点,用他的粗大的戒指在半开着的门上敲了一下。厨房里的一切声音一下子都停了下来。
然后罗拔?马力克说:“进来!”同时门被人从屋里猛力拉开。旅行推销员走了过去。屋里的人也向他走过来。所有的人仿佛都认识他:无论是那个黄脸老太太,穿皮茄克的汉子,那个在屋角里洗碗的年轻姑娘。姑娘停止了手头的活儿,手里还拿着一只锅子,向门这边半转过头来,和他点头为礼。只有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小伙子动也不动。他只微微移动了一下眼珠,把视线继续固定在马弟雅思身上。
马弟雅思和屋里人—一握手以后,虽然愉快地说了几句“您好!’都仍然不能缓和屋子里的紧张气氛;他终于走到钉在墙上的日历旁边:
“这就是于连,真的!他长得多大呀!让我想想看……有多少年不见了……”
“人家跟你说话,你不能站起来吗?”父亲说,“这小子真是倔脾气!刚才就是因为这个,我才骂他的:他在面包店里被人撵出来了——昨天早上的事——他在那里当学徒。我真想送他到海军里去当见习水手,如果他继续这样的话……整天闯祸……上星期他和一个喝醉酒的渔民打架,他掉到水里,差点儿淹死……刚才大声骂他就为这件事。我想狠狠地骂他一顿……”
于连站了起来,望了望他的父亲,又回过来注视着旅行推销员。他的紧闭着的嘴唇上浮起浅浅的微笑。他没有说什么。马弟雅思不敢伸手和他握手。墙壁漆成储石色,没有光泽,上面一层漆有些地方已经剥落,好多地方露出多角形的鳞片。日历上的插图画的是一个小女孩,眼睛上扎着手帕,正在玩捉迷藏。旅行推销员转过来对祖母说:
“孩子们呢?他们在哪儿?我真想见见他们……”
“他们又上学去了。”罗拔?马力克回答。
于连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旅行推销员,逼使旅行推销员不得不说话,说得很快,尽可能地快,可是心里却经常害怕说错话,或者说出一句无可挽回的话:他昨天下午没有赶上轮船;他这次重访农舍,是因为他以为e已忘记了什么事情(不对)……因此他不得不等到星期五.他利用这几天休息一下。他重访农舍是因为他想再推销一二只手表(不对)……他迟了三分钟没赶上轮船是因为那辆租来的自行车在最后关头(不对)…仅早上起自行车的链条就给了他不少麻烦:马力克太太在十字路口,在交叉路口,在转弯角处遇见他的时候,他正在把链条重新装到车子上去。今天,他定定心心地步行赶来了;他重访农舍是因为他想见见他们一家人……
“您把手表也带来了吗?’老农妇问。
马弟雅思正想作肯定回答,忽然想起了小箱子已经放在女房东那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