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6-10
糟糕透了。所以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他自儿子去世那天起,就从那套又大又空荡的公寓里搬进了医院,如今他睡在自己那间小办公室的油布沙发上)吩咐用屏风将他与其他病人隔开:大家知道这是将病者送到“五十号病房”之前的惯例。
后来借助于强心剂和氧气的力量,他的脉搏才正常起来,值班医生和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去睡觉。克拉夫奇雅?米哈依洛夫娜一人留在屏风那边,她惊恐不安,满脸是泪。密列西耶夫也未入睡,他恐怖地想道:“难道这就完了?”政委仍旧痛苦不堪,他翻滚着,在梦魔中一边偏执地呻吟,一边沙哑地说着什么。密列西耶夫觉得他是在要求:
“喝水,喝水,喝水呀!”
克拉夫奇雅?米哈依洛夫娜走出屏风,双手颤抖着往杯里倒了一点水。
可是病人并不要喝水,杯子徒然地碰到他的牙齿上,水泼洒到了枕头上。政委却固执地不时地请求、不时地要求、不时地下着命令说着同一个词。密列西耶夫茅塞顿开,这个词不是“喝水”而是“活着”①。在这一呼声里这个强有力的人的整个身心都在下意识地反抗着死亡。
①俄文中“喝水”和“活着”仅差一个字母。
后来政委安静下来,睁开了眼睛。
“感谢上帝!”克拉夫奇雅?米哈依洛夫娜轻声叫道,舒心地把屏风收拢。
“不要收拾,放着吧,”政委制止了她,“不要收拾,小护士,这样我们会舒适些。你也不要哭啦,再哭世界就要发大水喷……喂,您怎么啦,苏维埃的天使!多可惜呀,像您这样的天使我只能站在阴间地府的大门口来迎接了……”
10
阿列克谢体验到一种异样的感受。
自从他确信经过训练能够学会无脚飞行,重新成为有价值的飞行员之后,对生活和工作的渴望占据了他的心灵。
现在他的生活目的是:重返战斗机岗位。他怀着一股狂热的倔劲朝着这个目标挺进——当初他就是怀着这股倔劲在双脚不能动弹的情况下爬回到自己的阵营的。小时候他就惯于思考自己的生活,所以他的首要问题是准确确定,要尽快地达到目的应该做什么,不要让珍贵的光阴白白流失。结果他决定应该:第一,尽快恢复身体,将挨饿时消耗的体力和精力补回来,为此要多吃多睡。第二,恢复战斗机飞行员的素质,为此他要锻炼自己的体能,做些对他这个暂时卧床的病人相适应的体操。第三,这是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就是要加强对从小腿下截肢的断腿的锻炼,使它变得既有力又灵活,然后一俟假肢装上就学会用假肢操作飞行所必需的一切动作。
对于没有脚的人来说行走是一件困难的事,而密列西耶夫却打算驾驶飞机,特别是战斗机。驾驶战斗机,尤其是在空战的一刹那,一切都是以百分之一秒来计算的,动作的协调性应该提高到绝对灵敏的程度——脚应该准确巧妙地操作,比手的反应还要迅速,起着支配作用。这样必须训练自己,以便装在断腿上的那块木头和皮革可以像活的器官一样执行这种精细的操作。
任何一个熟悉飞行技术的人,都对这件事持怀疑态度。然而阿列克谢认为这是人类极限之内的事,既然如此,那么他,密列西耶夫,定要达到这个目的。所以现在阿列克谢着手完成自己的计划。他刻板地(他自己也对此吃惊)履行指定的治疗手续、服用规定分量的药物。他吃得很多,总是要求再加,尽管有时他没有食欲。不管怎样,他总强逼自己有足够的睡眠,甚至养成了午睡的习惯——有一个时期他那生性活泼好动的性格抵抗着这种习惯。
强迫自己去吃、去睡、去服药并非难事。可是做体操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以前他做的那套体操,对于一个失去双脚、困在床上的人已不再适用了。他设计了一套适合自己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