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6-10
退到门边。
“那么怎么给你写信呀,往西伯利亚,是吗?”政委笑吟吟地说。
“老地方,团政委同志!你知道战争期间给士兵往哪儿写。”斯捷璠?伊万诺维奇窘迫地答道,然后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次是给大家),就在门后消失了。
病房立即显得寂静和空荡起来。后来大家开始谈论自己的团队、自己的战友,以及等待他们的大战役。大伙都在痊愈,所以这次不是空谈,而是实实在在的交谈。库库什金能在走廊里走动了,总是找护士的茬儿,讥笑伤员。他还居然巧妙地和大多数能行走的病人争吵。坦克手也能起床了,并且常常站在走廊上的一面镜子前久久地细看着自己已拆了绷带的烧伤的脸、头颈、肩膀。他与安纽塔的通信愈频繁,愈深深地了解医学院的情况,他就越发不安地审视他那烧得丑陋无比的脸。在黄昏或房间昏暗的时候那张脸挺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很美丽:细细的线条、高高的额头、小小的稍勾的鼻子、在医院里长出的黑黑的短胡子,青春气息的嘴唇上刻着倔犟的表情;但是在明亮的光线下就暴露无遗了:皮肤上布满了疤痕,疤痕旁的皮肤紧紧绷着。每当他激动时或者水疗后热气腾腾地回到病房,这些伤痕使他变得奇丑无比,这个时候照照镜子,葛沃兹捷夫真想大哭一场;
“喂,你怎么垂头丧气的?怎么,你打算当电影演员吗?如果她,你的这位女朋友,是真心的,那她就不该害怕;如果她害怕,那她就是个傻瓜,让她滚去见王八蛋吧!这样的人走了倒好,你还会找到真心的女朋友的。”密列西耶夫安慰他说。
“娘儿们都这副德性。”库库什金插了一句。
“那么您母亲呢?”政委问道。病房里所有的人,唯有对库库什金,政委尊称“您”。
很难表达这样一个一般的问题对中尉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库库什金噌地从床上蹿起,满眼凶气,气得脸色比被单还要苍白。
“这么说,您瞧世上还是有好女人的,”政委和解地说,“为什么葛里沙会有好运呢?青年人,生活的道理是这样的:付出多少辛劳就得到多少甘美。”
总而言之,整个病室里的人都在渐渐恢复。只有政委的状况越来越恶化,他靠吗啡和强心剂在维持生命。因此有时他处于一种麻木的半昏迷状态,在病床上不安地抽搐。斯捷璠?伊万诺维奇走后,他似乎越来越衰弱。密列西耶夫要求把自己的床靠近政委,这样可以照应照应他。他越发喜欢这个人了。
阿列克谢明白没有脚的日子与别人的日子相比将会无比的艰难和麻烦,所以他情不自禁地佩服政委,这个人能不顾一切艰难困苦像真正的人那样活着。尽管他自己虚弱无力,但是仍然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人们。现在政委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然而一旦清醒依然开朗乐观。
一天深夜,医院已经安静下来,静谧笼罩着整个医院,唯有从病房传出的隐隐约约的低沉的呻吟、鼾声和梦呓不时地打破这寂静。突然听见走廊里一阵熟悉的又重又沉的脚步声。密列西耶夫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了那条泛着昏暗的灯光的走廊和值班护士的身影,她坐在走廊尽头的一张小桌旁编织一件未织完的毛衣。高大的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出现了。他的手背着,慢慢地走着。当他走近时护士站起来,可是他烦恼地挥挥手叫她走开。他的白大褂没有扣上,头上的帽子也没戴,一绺绺浓密的银头发搭拉在额头上。
“瓦夏来了。”密列西耶夫小声对政委说,他刚刚跟政委讲述自己特别结构的假肢设计。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跌撞了一下,用手扶住墙,鼻子哼了一下,然后离开墙壁。走进四十二号病房。他站在房间中间,一拍额头,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他一身酒气。
“请坐,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我们就黑灯瞎火地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