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19-24节
手术,不过等到他足够强壮的时候,他还得再接受进一步的手术。家里本来有几个客人,都是初进社交界的少女,她们现在在南安普敦当护士,在艾伦回家之前都已经悄悄离去,为了让病人得到该有的休息和宁静。
艾伦到家的时候是如此虚弱,以至于他不得不被抬上床。可在关爱和温暖下,他开始康复。虽然肺部的情况仍然很糟糕,但他的身体又开始强壮起来。除去肺部外,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健康的人了。
可是比生理上的伤害更痛苦的是心理上的伤痕。艾伦发现自己在二楼的卧室里几乎无法入睡。宽大的窗户和毫无掩蔽的方位使他觉得无法躲避随时可能袭来的炮火和枪弹。与恐惧斗争了三个晚上后,他屈服了,搬进了一楼的储藏室,储藏室建得就像一个碉堡,四面都有石墙把他和外界隔开。他睡觉的时候整晚都点着蜡烛。
大厅另一边的婴儿室里摆着一张大比例尺的扎格罗斯山脉的地图:汤姆十四年前亲手摆在那儿的地图。汤姆九岁时用蓝铅笔画下的弯弯曲曲的线条标出了石油用地权的范围。有的夜晚,当睡眠难以造访、肺部费力地呼进呼出空气时,艾伦会拿着蜡烛走进婴儿室,看着地图上设拉子以北山区那粗略的轮廓线。他向汤姆保证过他会去那儿找到所能找到的东西。那里会有石油还是只有干燥的土地?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证实,除了最古老的办法:钻井。
有的早上,在黎明照亮冬日天空的时候,他还呆在里面,穿着睡衣,举着蜡烛,看着地图,沉思着,沉思着……
有时候他觉得找到石油好像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
第三部分 假定死亡第22节 找到石油还不够
诺加德在床上翻了个身,递给汤姆一把橡子。
“今天从工厂回来的路上对着一棵橡树撒尿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诺加德自己也有一把,他敲碎硬壳,嘎嘣嘎嘣地吃起里面的坚果。汤姆也照着做了,咀嚼得很仔细。他的胃开始向外鼓起,但它里面有的只是痛苦的肠气。有时候他试着呕吐,但能吐出来的只有混浊的气体,而且这种呕吐不能减轻任何痛苦。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艾伦·蒙塔古。愤怒、辛酸以及自怨自怜混在一起,就像胃里的肠气一样折磨着他。
“战前你是干什么的?”诺加德问道,“我可不是请你列举你的十顿大餐。”
汤姆咧嘴笑了。这些天来犯人们的谈话都是围绕着食物,或是肥皂,或是啤酒,或是生活中不胜枚举的小细节。“石油,”他说,“我干的是石油业。”
“不会吧?”诺加德坐起来,橡子掉到床上。“是钻探还是……?嘿,你们英国有油田吗?”
汤姆摇摇头,“是买卖。不,英国的土地都干透干透的。”
“我敢打赌,英王大概都快被这气疯了……哪家公司?”
“美孚,新泽西的美孚石油公司。”
汤姆希望爱国的诺加德能对他的回答感到高兴,可诺加德却撇了撇嘴,骂道,“该死的洛克菲勒。把我们所有人在这个产业的立足之地都给毁了。简直是见鬼。新泽西的美孚石油公司,见鬼去吧。”
他们聊了下去。在战前,诺加德是个独立的石油商,一个自己拥有工作队的钻探商。
“每次我们伸下钻井的时候,总希望能带出石油的气息。小子,当我站在自己那三十亩土地上的时候,我从来没像那样把钻头磨得那么利过。每次这么做的时候,你总会觉得油砂就在那一头闪闪发光。
“你找到过石油吗?我是说,你自己。”
“两次,就两次。”
“是吗?”
汤姆的饥饿,对家的想念,对艾伦的愤怒,统统都消失了。他怔住了,旧时的石油瘾比饥饿更让他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