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笑话连篇皇帝开心 训诫谆谆皇后讲情
谁坐首席。官越大到的越迟,这也是自然之理,一二十双眼睛巴巴地望着花厅门,都等着张秋明婆娘大驾光临。
“一时人来报说‘臬宪太太来了!’众女人不约而同站起身来笑脸相迎。肖路和糊涂四儿赶忙迎上去寒暄,众星捧月似的把张秋明家的围在中间,夹七夹八的奉承话说了几车。张夫人穿着三品诰命服色,似笑不笑地和众人说话,忽然一抬头,看见端坐在第三位的城门领太太,脸上就变了颜色。似乎想回头走,又犹豫了一下,狠狠瞪了糊涂四儿一眼。
“糊涂四儿以为她嗔着城门领老婆怠慢,忙说‘宪太太来了,你怎么还大咧咧坐着,连个规矩也不懂?’那女人只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说到这里,乾隆已是明白,笑道:“这女人必定是旗下的,张秋明家夫人敢情是她的奴才?”
“主子一猜就是!”傅恒笑道,“这女人是棠儿的族妹呢!张秋明女人正是她家包衣奴才,是上宪夫人又是奴才,当下就尴尬万分。张秋明夫人忙着除去诰命服。众人以为她要落座,谁知她怯生生走到城门领夫人跟前,红着个脸,插烛似地拜下去,说‘主子吉祥,奴才给您请安了!’这一下,弄得众人都目瞪口呆。
“大约这张秋明夫人平素人缘儿不好,棠儿妹子有意当众刻薄,也不叫起,说‘我也难得你来请安。今儿是肖老爷家的盛情,赏你吃饭,瞧他两口子面子,你坐着就是。’
“这一来众人顿时乱了阵,先一个座次就没法排,论官位,三人之中城门领最小,偏偏最大官的太太是她的奴才。肖路和众人慌乱了一阵子,竟不知该如何斡旋。棠儿妹子说,‘既然他男人官大,她坐上头好了,我回避就是!’说着就要起身,那臬司夫人膝行几步,向众人求告,‘我的主子在,我怎么敢坐?你们坐,我在旁侍候就是……’说着,委屈得双泪齐流。
于是公推棠儿妹子坐了首座,张秋明家的穿着青衣侍立在侧,如同奴隶,给她送箸斟酒,捧盂递巾伏侍,一时又叫她给众人敬酒。她到底是省台方面大员夫人,通省官员见他男人谁不畏惧礼敬。这般模样‘敬酒’都觉担待不起,连肖路两口子也如坐针毡,瞎张忙,乱应酬。棠儿妹子是个粗疏人,只旁若无人据案大嚼。一席筵下来,大冬天的,人人一身大汗。棠儿妹子欣欣然,糊涂四儿两口惶惶然,张夫人悻悻然,众人则稀里糊涂……为这个过节儿,肖路三次到臬司衙门赔罪,到底得罪了张秋明,实缺也没补上。”
傅恒讲完这故事,乾隆只一笑,说道,“这是个闹剧,棠儿妹子也是过分,但这是规矩,谁也没法子。如今开国已久,功臣贵戚家道中落的有的是,有的成了赶车把式,有的当丧车杠夫。还有在码头上搬运杂物的。奴才们官位大,高车驷马招摇过市,他们心里难受,遇上了,哪有不生气的?上回工部尚书高克己来哭诉,他坐轿过正阳门,碰见先前主子家二公子背麦子,当着上千的人把他喝斥下轿,说:‘二爷背麦子累疲了,给我捏巴捏巴按摩按摩,替二爷把麦子背回府去!’他只好当众给他主子捶背捏腿儿,又觅人背麦子到家……说起来这是祖宗家法,礼应如此。其实朕深恨旗人大爷们不争气。打圣祖起,就留心他们的生计。分地给他们种,他们卖了;扣他们皇粮,他们捣估着在朝的爷们到皇帝跟前叫撞天屈,竟成了一大群吃白食的无赖!”说罢又叹。傅恒深知,这其中乾隆有更深的难言之隐:自康熙四十六年开始,朝廷整顿旗务,屡次失败,就为旗务之间介入了政争。各“党”纷纷讨好旗人,拉拢力量,非但没有把旗务弄好,反而画虎类犬,愈来愈糟,愈来愈没法弄,竟成了谁也不敢沾惹的痼疾。傅恒边想,边笑道:“主子别为这事太焦心,这是一锅夹生饭,一时也无良策。旗人靠打仗生发起来的,太平这么久,都成了功臣子弟,聪明点转业了的,仍旧荣华富贵。人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