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黑眼睛
quot;三叔三叔,您不会离开我吧?quot;
quot;怎么会呢?quot;
quot;您知道我是谁吗?quot;
quot;你是麻绳那一头的那个恶鬼,偷过我的桂花。quot;
我走出三叔的屋子,正碰上懒汉犬义往里走,犬义用胳膊肘用力将我撞开,大摇大摆地进去了。听见屋里响起了热烈的问候声,我虽好奇,也不好再进去了。三叔同犬义之间心灵相通,所以他不认得我,却认得他。我一边走一边回顾三叔的大院子。那株老桂花树倒在院子中间,竹篱笆已变得千疮百孔。我记起三叔原先有过一个儿子,后来他跳进一口深潭就不见了。三叔拒绝到深潭里去找儿子的尸体,却从那时起就天天观察大雁。他对我说他是想从大雁们严谨的队形图案上找出他儿子失踪的蛛丝马迹来。那个时候我认为三叔是在说胡话,儿子的死让他伤心过度了。现在一切都凋零了。
突然我的眼前出现了幻觉,我看到院子里的泥土正在松动,一些地方正在凸起,那些凸起的部分全是蚂蚁窝,成千上万的蚂蚁涌了出来。我停住脚步,仔细地观看那些蚂蚁的活动,我看见有几个地方似乎发生了战争,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蚁群看上去十分可怕,过了一会儿,那小山下面就留下了厚厚一层尸体。我定了定神,这才确定我看见的不是幻觉。在老桂花树的根部,云集着更多的蚂蚁,多得使那翻出地面的根部成了一个很大的球,而且那些蚁的个头也很大。我不敢靠得太近,我想要是我靠得太近的话自己的生命会有危险。但即使隔了两三米远,我也看到了那件更奇怪的事。在那个黑球上,稍微凹进去一点的地方,活着的蚁们抬着两只眼珠,那眼珠被咬得千疮百孔,完全失去了神采。在黑球的外面,那土坑的边缘,另一些蚁们抬着另一对黑眼珠,那一双眼珠同样也是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神采。我肉麻得看不下去了,况且从三叔那敞开的窗口也飘出了刺鼻的臭味,熏得我要发疯。
当我撞撞跌跌走进自己的家门时,我的右脚的脚板突发了一阵奇痒。我连忙将鞋袜脱下一看,居然看见鞋底有一双被我踩扁了的眼球,弄得满鞋都是血迹。我忍着恐惧拎起那两点湿漉漉的东西往门外用力一扔,然后我又赶快换上了干爽的鞋袜。然而我的脚板还是迅速地肿胀起来了。
既然脚出了问题,我就老老实实地躺到了床上。我盯着上面的帐子,觉得刚才发生的事真是不堪回首。
quot;华妹,你的眼角有一只蚂蚁。quot;
quot;哼,让它去,这该死的,我才不怕呢。quot;
华妹很有气魄地一挥手,使得我在她面前将头一缩。这令我很不快。她的眼神近些日子已不再咄咄逼人了,但她的举动还是那么傲慢,好像她是公主,我是仆人一般。她总是这样大包大揽的,好像我的一生都要由她来安排。今天我决计要反抗她一回。
quot;蚂蚁是可以将眼珠吃空的,我亲眼见到了啊。quot;我说。
quot;那又怎么样,吃过一回了。quot;
我立刻感到自己说了蠢话,相识这么久了,我还从未见到她对任何人和事感到过畏惧。比如现在,她就任凭那只蚂蚁在她眼球边缘爬动,她连眼都不眨一下!她那种骄傲的姿态好像在嘲弄我是个胆小鬼,但又绝不只是嘲弄,而是,比如说,在暗示一些很暧昧的事。这个已经同我解除了婚约的姑娘,为什么非这样缠住我不可呢?她就没有另一种的生活了么?我这样想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我看到了令我震惊的事,这就是那只刚才还在她眼角爬动的蚂蚁已经死了。我脑子里闪过quot;剧毒quot;这两个大字。
quot;吃过一回了。quot;华妹的声音变成了喃喃自语,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