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7)
夜晚。我搬了一张行军床到壁炉边去睡。我们两人的肌肤之亲就到此结束了。“这样过一段时间,”我说,“等冬天过去以后再说。这样更好些。”她接受了我这套说辞没有回答一个字。每天晚上,当我回到家里时,她会用茶盘托着茶水来伺候我。然后,她回到厨房去,一个小时后轻轻走上楼梯,身后跟着一个手里端着晚餐托盘的姑娘。我们一起吃饭。饭后,我进书房,或是出门去,恢复被我忽视的社交活动:在朋友家里下下棋;找小客栈里的军官们打打牌。也有一两次到小客栈楼上去过,不过对那种放纵之乐总是心存歉疚。每次我回家时那姑娘已经睡下了,我总是踮起脚尖进去,像是一个犯了错的丈夫。
她顺从新的生活模式,毫无抱怨。我对自己说,她这般顺从是由于野蛮人的教养背景。可是我又知道什么是野蛮人的教养?我所谓的顺从谦卑也许只是冷漠而已。对一个乞讨者、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来说,只要头顶上有屋檐庇寒、肚子里有食物填塞,我睡不睡在她身旁真的有什么关系吗?不过我到现在为止,还是希望在她的心里,在紧攥脚踝而来的激情中,会把我视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希望在那许多个夜晚亲密接触时,在那种令人屏息的沉默时分,她能感受到我对她身体的凝视也曾带着肉身的重压。我宁愿不去思忖这样的可能性:野蛮人也许没有教女孩子如何迎合男人各种乖谬的挑逗和乖谬地把她撇在一边,而只是把性爱的激情视为生活本质,不管是马是羊还是男人女人,那都是生活最清澈明了的方式和最清澈明了的结局。因为野蛮人没有这样教他们的女孩子,所以那个把她从街上捡回来的异邦老头做出的各种举动都让她迷惑不解:让她住在他的屋子里,于是他有时可以吻她的脚;有时却声色俱厉地吓唬她;有时用奇香异色的油料涂抹她;一会儿可以不理会她;一会儿却整夜睡在她的怀抱里;忽然又心血来潮地分开睡了,也许没别的,只是因为虚弱乏力、优柔寡断、只想逃避他自己的欲望罢了。当我不再把她看作一个残废的、落下疤痕的、受到伤害的身体时,也许她的身体就具有了另一种新的缺陷,就像一只猫身上本来有爪子一样,而我再也不把爪子看作手指而只视为爪子。与其说这样符合常理,不如说我喜欢这样认为。可能她也有自己的种种思考方式来发现我同样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