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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一个标准的、刻板的传记样本一开始是介绍主人公祖父母的来历,如来自英国/爱尔兰/德国/前苏联,然后追溯他们卑微的出身,如商店小老板/农民/矿工,从来没有想到(祖先们都是那样,他们从来不想象子孙后代的生活)有一天,他们的孙子孙女们会成为世界闻名的/高度赞扬的/臭名远扬的运动员/娱乐节目主持人/政治家/军火商等。

    名人回忆录往往带着一种夸大其辞的成分,开始时通常先描述出席某种公共场合的经历:当我坐在观众席上,听到某某人(主人公的竞争对手)被喊上台领奖的时候,我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泪水,意识到如果我想成长起来,必须彻底改造自己,也成为一名艺术家/军火商。之后,他们也会按年代顺序回忆下去:后来某某事发生了,再后来又发生了某某事。

    但实际上人类的记忆就像一只火蜥蜴。火蜥蜴从来不沿直线爬行。它蠕动着身子,回环曲折地爬过墙面,越过天花板。一个彩色涟漪会在同时出现和消失:橙黄色的头,后面拖着一条滑溜溜的蓝色躯体。这是梦中的情景吗?劳拉问自己。但是它好像的确存在于自己韵记忆中而非梦境中。

    以人类记忆为基础的故事不可能是直线型的。记忆会把自己折叠起来,它们簇拥在一起,结成一团。它们不是把自己按时间顺序排列的,而是按主题聚在一起:背叛、抱负、遗憾、失落等等。

    每当接手一份稿件时,她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做一个事件年表,剔除内部矛盾,确保所有事件都能按时间先后顺序合理地排列。但是劳拉高超的文稿编辑技能却让她对父亲去世之后的一系列事件束手无策。它们交织在一起,相互重叠,彼此渗透,难分难解。

    尽管劳拉作出了努力,却无法给这些事件理一个脉络清晰的头绪。麻烦不是存在于细节中,而是细节本身:安排追悼会,联系亲朋好友,写讣告等等,还有一个伤心至极以至于什么忙也帮不了的母亲。

    在时间轴的某一点上,劳拉的父亲变成了灰烬。

    轮到写讣告时,沃伦说:“你是撰稿人。”劳拉已经给他解释过无数次自己的工作性质,他依然固执地坚持这种错误说法。

    “我不写稿子,是编辑稿件。”

    “不管是什么,你就写一则讣告吧,行吗?”

    写讣告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用词语去概括和审查一个人的一生,省掉什么?留下什么?逝者的全名肯定不能少,后面要跟着一串表示教育经历的缩略词:文学学士、专业、曾获得的各种荣誉、教师资格证(工业艺术类)、阿萨巴斯卡大学。下面是子女和配偶的名单、追悼会的时间和地点、来宾用捐赠代替鲜花、用鲜花代替出席。还有一句出自某位智者的名言,显得愈加伤感:“万物都有定期……”与其说讣告是写出来的,不如说是组合成的。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沃伦看到劳拉写在纸上的一行字,奇怪地问,“让天行道,即使正义堕落。”

    “爸爸说过的一句话——他很久以前写下来的。”劳拉回答。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写,也许是她想象的,但仍然是一条来自父亲的信息。

    布里瑟布瓦警官亲自送来了尸检报告。为了表示对逝者的尊重,他把帽子夹在腋下。尸检报告一从法医办公室送过来,他就在第一时间看了。死亡原因一栏写着:“重力创伤。”真不假。他没有提起奥格登公路上所有轮胎痕迹都是来自那辆老爷车的事实,也没有提起调查范围已经扩大的事。

    “遇难者的血液中没有酒精成分,”布里瑟布瓦对这家人说,“没有麻醉剂,也没有心搏停止现象。他的心脏很好。”

    这句话在劳拉听来成了“他有一颗好心脏。他是一个好人”。

    劳拉的奶奶去世时没有在家里引起一丝涟漪,好像她从人间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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