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及待地要发泄,一坐下来就愤愤地说,“我跟他要绝交!”
“怎么?”荣禄颇为诧异,“何以气成这个样子?”
“他跟人说,我想进军机,所以巴不得他出京,小人之心如此,岂不可恨?”
荣禄对他是持着戒心的,所以这番愤激之言,在将信将疑之间,只解劝着说:“算了,算了!沈经笙的度量,谁不知道。‘宰相肚里好撑船’,他这个宰相……。”荣禄笑笑举杯。
“仲华!”翁同和正色说道:“你不可掉以轻心!从先帝初崩那晚上,你动了枢笔,沈经笙就拿你恨入切骨。外放贵州,他跟人表示,说是出于你的主谋,非报此仇不可。你不能不防!”
荣禄报以不承认也不否认的微笑,同时也只有再度举杯,来掩饰他的略有些尴尬的神色。
“最近有首好诗,传诵一时,你听人说过了没有,吴圭庵的《小姑叹》?”
“没有听说。”荣禄答道,“吴圭庵在兰荪那里见过两面,不熟。再说,我也不是可以跟人谈诗的人。”
于是翁同和用清朗的声音念道:“事事承母命,处处蒙人怜;深潭不见底,柔蕤故为妍。”
“事事承母命,处处蒙人怜。”荣禄笑道:“形容绝妙!沈经笙在西太后面前,就是那副宛转承欢的样子。”
“想不到碰那么大一个钉子!”翁同和忽然拍手嘻笑:“几时见着圭庵,倒要劝他另写新篇《小姑哀》!”说完,笑声更大了。
这番做作骗倒了已有酒意的荣禄。他跟翁同和相交这五六年,从未见有如此忘形失态,可见得他是恨极了沈桂芬,所以才有这样声容两俱刻薄的调侃。
这一念之转,使他撤除了对翁同和的藩篱,觉得依旧可共腹心,“叔平,跟你说实话吧,倒不是我对沈经笙,有‘卿不死,孤不能安’之感,他引进王夔石,遭人大忌。上头也怕他党羽太盛,搞成尾大不掉之局,想设法裁抑。如果仍旧在朝,不能无缘无故撵他出军机。那天西太后召见,提到这件事,我说了句‘黎培敬不是内召?’还来不及往下说,西太后就摇摇手,不让我再往下说。说真的,第二天的面谕,连我也觉得意外。”
显然的,荣禄还有些言不由衷。这也难怪他,即令至交,总也不能自道如何暗箭伤人?
反正真相已明,他怎么说也不必听,要听的是这一句话:“遭人大忌”之“人”是谁?
“王夔石原非大器,沈经笙的援引,确是出于私心。”翁同和说,“且不说兰荪,就是他们浙江人,也有许多不服的。”
这是试探。如果忌沈的人是李鸿藻,荣禄当然要为他辩白。然而做主人的却无表示,只说了句:“但愿王夔石不出乱子,出了乱子,准是‘小鬼跌金刚’!”
“小鬼”何指?翁同和想不明白,“这是怎么说?”他问。
“同治三年,免办军需报销一案的来龙去脉,你不知道?”
“那不是出于倭艮翁的奏请吗?”
“倭艮翁是因人成事。王夔石那时在户部。”
王文韶那时在户部当司官,年纪还轻,不曾染上如今一味圆融的浮滑习气。平日亦颇留意公事,深恐一旦洪杨平定,办军需报销时,户、兵两部书办多方勒索骚扰,各地将领为填此辈贪壑,势必苛征暴敛,苦了百姓,甚非大乱之后,与民休息之道。因此,便草拟了一个免办军需报销的条陈,预备呈给堂官。
这是绝人财路的“缺德”行为,便有同官劝他不可多事,王文韶为危言所动,果然搁置了下来。而户、兵两部的书办,实际上也已经有了行动。
当同治三年春天,李鸿章克复常州,洪秀全病殁,太平天国之亡,已指日待。户、兵两部书办,认为快要发财了,于是相约密议,决定派人到江苏、安徽、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