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炮声隆隆,亘续不绝,派人打听,才知道船政局的辕门,照常放“更炮”,而法国军舰误认作是炮台合击的号炮,先下手为强,向马尾道方勋所辖的营垒,轰击不停,直到清晨四点钟,方始住手。
何如璋千万遍捣床捶枕,彻夜不眠,乱糟糟地思前想后,不知何以自处?船局既不能回去,这江边的洋行,也难保不受炮火波及,无论如何要到省城,督抚会办,聚在一起,也有个商量。
打定主意,一早就走,他每次进城,都以两广会馆为下榻之处,这一次自也照旧。一到会馆就得到消息,三艘法国兵舰乘早潮直驶到船坞前面,大轰特轰,船厂的洋楼、机器房,都已倾圮,大烟囱倒下来,还打伤了好些人。守船厂的官兵,逃得无影无踪,唯一的例外是都司陆桂山,拉了一尊克虏伯小炮上山,奋勇对抗。无奈威力不足,很快地就为法国兵舰的炮火,压制得无能为力了。
“何大人!”两广会馆的司事提出警告:“我看还是出城的好。”
何如璋大惊问道:“为什么?”
“外面风声不大好。”司事吞吞吐吐地说,“如果晓得何大人住在这里,只怕,只怕会来骚扰。”
听得这话,何如璋的手脚发软,“怎么会有人晓得?”他说,“我不出去就是。”
“会馆里进进出出的人多,怎么瞒得住?”
话是不错,但自己却真有难处,本省的会馆都不能存身,还有何处可以立足?这样一想,只有硬着头皮横着心,跺一跺脚说:“我不走!先住下来再说。”
司事见他执意不肯,只好听其自由。何如璋在自己的那座院落中安顿了下来,第一件事是派亲兵到总督衙门去打听消息,取得联络。
走不多时,司事来报,会馆门口聚集了许多百姓,意向不测。又说,总督衙门东西辕门,聚集的百姓更多,风闻要拆督署的大门。
“有这样的事,不是要造反了吗?”何如璋愤愤地说,“首县怎不派人弹压?”
“何大人!”司事冷冷地答道:“这是什么时候?官威扫地了!”
“唉!”气馁的何如璋抑郁地说:“教我走到那里去?”
司事无语。默默地退了出去,留下何如璋一个人绕室彷徨,一颗心七上八落,片刻都静不下来。
“官威扫地”四字,入耳惊心。何如璋知道,此时此地,除非有重兵守护,谁也不能保证,可以使他免于受辱。总督衙门的大门都有被人撤除之说,则何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自己就大可不必作托庇于督署的打算了。
“唉!”他顿一顿足,“还是走吧!”
“这才是!二十六计,走为上计。”
走到那里去呢?何如璋想来想去,只有等打听消息的亲兵回来,询明究竟,再定行止。
会馆司事,也不忍逼得太紧,唯有听其自然。
大门外的百姓,越聚越多,渐有鼓噪之势。会馆司事深怕暴民不分青红皂白,会拆毁了会馆,为了护产,只有挺身而出,安抚大众。
“何大人在这里,不错,不过他马上要走的,他是进城来跟总督、巡抚商量怎么样退敌?等他派去送信的亲兵一回来,马上就要出城,仍旧回马尾去保船厂。”
“他本来就不该进城来的。”有人大声说道,“厂在人在,厂亡人亡,他倒想想,怎么对得起沈文肃公,怎么对得起福建人?”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骂何如璋、骂张佩纶、也骂何璟与张兆栋。就在这乱哄哄的当儿,何如璋的亲兵回来了。
他证实了会馆司事所得的传闻,总督衙门的大门,真的让百姓拆掉了,督标亲兵不知是不是奉了何璟的命令,未加制止,因而也就未生冲突,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何如璋却不这么想,只是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