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节
太后,一个是恭王。内务府的老人,至今还能形容:每当两宫太后,在皇帝陪伴之下,巡幸西苑时,看到小有残破的地方,慈禧太后总是手指着说:“这儿该修了!”
而扈从在侧的恭王,亦总是板起了脸,挺直了腰,用暴厉的声音答一声:“喳!”
同时,慈安太后又常会接下来说:“修是该修了。就是没有钱,有什么法子?”
这叔嫂二人一唱一和,常使得慈禧太后哑口无言,生了几次闷气,唯有绝口不言。然而,了解慈禧太后的人知道,她是决不输这口气的,而现在正是可以出气的时候。慈安太后暴崩,恭王被黜,再没有人敢当面谏阻。醇王当然亦不会赞成,但是,慈禧太后不会忌惮他,他亦不敢违背慈禧太后的意思,所以无须顾虑。
这话如要实说,便成了当面骂人,因而许庚身不能提到恭王。此外,内务府认为时机绝妙的理由是:皇帝将要亲政,而慈禧太后年过半百,且不说颐养天年,皇帝该尽孝思,就拿二十多年操劳国事而论,崇功报德亦应该替她好好修一座园子。
“偏有这些道理!”醇王苦笑着说,“就算有道理,也不能在这时候提。国事如此,我想上头亦决不肯大兴土木来招民怨的。”
“那当然要等和下来以后才谈得到。”
“和!”醇王大声问道:“什么时候才和得下来?就和,也不能丧师辱国。我看,他们是妄想!”
“是!但愿他们是妄想。”
这句话意味深长,醇王细细体会了一下,慨然表示:“不行!他们敢起这个念头,我一定要争!”
“说实在的,王爷也真的非争一争不可了!且不说眼前战事正急,军费浩繁,就算化干戈为玉帛,能和得下来,为经远之计,海军亦非办不可,那得要多少经费?”
“是啊!”醇王瞿然问道:“这得及早筹划,至少也得五六百万。”
“何止?”许庚身大摇其头,“我算给王爷听。”
他是照北洋已支用的海防经费来作估计。照李鸿章的奏销:光绪元年到六年,海防经费共收四百八十万,支出三百八十万。光绪七年起向德国订造而尚未完工,命名为“定远”、“镇远”、“济远”的三艘钢面铁甲军舰,造价就是四百五十万。加上这四年之间的其他海防经费,至少也有一百五十万,总计十年之间,光是由李鸿章经手支出的,就有一千万两银子。
“将来大办海军,最少也得添四艘钢面铁甲舰,就得六百万银子,有船不能无人,增加员弁、聘雇洋员的粮饷薪水,为数可观。此外添购枪炮子药,修造炮台,都得大把银子花下去。无论如何还得有一千万银子,才能应付。”
这一千万银子,筹措不易,如果修园,又得几百万银子。自古以来,劳民伤财的无过于两件事,一件是穷兵黩武,一件是大兴土木。一且不可,何况同时并举?如今非昔日之比,强敌环伺,非坚甲利兵,不能抵御外侮,筹办海军是势在必行的事,修园就怎么样也谈不上了。
这层道理很容易明白,醇王心想,以慈禧太后的精明,决不会见不到此,即令有人怂恿,只要一有风声透露,言路上必会极言力谏,自己不妨因势利导,相机婉劝,总可以挽回天意。
转念到此,心头泰然,“不要紧!”他很从容地说,“小人决不能得志!”
“小人”的聪明才智,强出醇王十百倍,他所预见到的情形,是不容许它发生的。策动并主持其事的李莲英,早就筹好了对策,只待有机会进言。
慈禧太后万寿的前五天,宫中分两处唱戏庆寿,一处是宁寿宫,一处是长春宫。慈禧太后特地移住她诞育穆宗所在地的储秀宫,在长春宫临时搭建戏台,传召她中意的角色,点唱她喜爱的戏码。每天唱到晚上八九点钟方散。
散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