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节
以后宵夜,只有两个人侍奉,一个是荣寿公主,一个是李莲英。十月初八那天,荣寿公主头痛发烧,起不得床,只有李莲英一个人陪侍,而又恰好谈到皇帝亲政,正就是进言的机会了。
照例的,这也是慈禧太后听新闻的时候。作为她的主要耳目的李莲英,自有四处八方搜集来的秘闻奇事,其中有的是谣言,有的是轻事重报,有的却又嫌不够完整详尽,都要靠李莲英先作一次鉴别,然后再考虑那些可以上闻,那些必须瞒着?那些宜乎旁敲侧击,那些应该加枝添叶?
这天,李莲英讲的一件新闻,是广东京官当中传出来的,牵涉到一个翰林,上了一个折子,就发了几万银子的财。
“那不是买参吗?”慈禧太后细想一想,最近并没有什么大参案,不由得诧异,当然也很关心。
李莲英心想:倒不是买参,是买一道圣旨。不过话不能这么说,一说便显得对上谕不敬。他陪笑说道:“买参,这还能瞒得过老佛爷一双眼睛?原是可许可不许的事,才敢试一试。倒象是试准了。”
“喔,”慈禧太后问道:“什么事?”
“是广东开闱姓赌局……。”
严禁广东的闱姓票,是张树声督粤的一大德常,但却犯了“为政不得罪巨室”的大忌,因为广东的闱姓赌局,都由豪绅操纵把持。此辈一样有顶戴,甚至有科名,居乡则为缙绅先生,出入官府,平起平坐,在京,则凭乡、年、戚、友之谊,广通声气恃为奥援,张树声之垮台,广东的绅士可说“与有力焉”。
南张去、北张来,张之洞会做官,肯办事,也有担当,仿佛当年的两江总督曾国藩似的,援闽、援台、援南洋,仿照左宗棠的办法,大借洋债以外,用海防捐饷的理由,私下在广州开了赌禁。
赌中规模最大,盈利最多的就是闱姓,广东一禁,移向澳门,变成利权外溢。张之洞虽眼开眼闭地一反张树声的禁例,但私赌不能大事呆召,而且只用秀才的岁试、科试的榜来卜采,规模也不大。这年甲申,明年乙酉、子、午、卯、酉乡试,接下来辰、戌、丑、未会试,倘或能够开禁,明年秋天到后年春天,仅仅半年工夫,就可大发其财。
因此便有人以报效海防军饷为名,向张之洞去活动,希望正式开禁。张之洞到底也畏清议,不敢公然许诺,只表示若有旨意,必定遵办。
于是广东搞闱姓的豪绅,凑集了一笔巨款,不下二十万之多,进京打点。先想托广东籍的言官出奏,那些言官也爱惜羽毛,不肯答应。最后找到一个翰林,名叫潘仕钊,广州府南海县人,同治十年的庶吉士,三年散馆,虽得留了下来,却是个黑翰林,从未得过什么考官之类的好差使。穷极无聊,愿意做这一笔“生意”。
广东豪绅下的“赌注”很大,第一次就送了潘仕钊六万两,等“牌”翻出来,还有下文。
广东豪绅作了许诺,天意不测,倘或因此而获重谴,愿意送他十几万银子养老,万一天从人愿,竟能邀准,也还有十几万银子的酬谢。
在广东豪绅的想法,以为潘仕钊在重赏之下,必定出尽死力,激切陈词,奏请弛禁,话说得过分,就可能获咎,所以预作慰藉之计。而潘仕钊却乖觉得很,深知朝廷办事规制,遇到这种情形,必下疆吏议复,而张之洞为了筹饷得一助力,必定赞成,所以对这个折子如何措词,立刻便有了计算。只是怕得之太易,豪绅反悔,因而先摇头说难,然后又横眉苦思,经过一番做作,才欣然表示有把握可成。同时声明,不管他如何出奏,只要最后闱姓弛了禁,他就得收取那笔十几万银子的酬劳。
广东豪绅答得很痛快,只要明旨准许,一见邸钞,立刻付款,倘或不信,还可以由“光绪乙酉年闱姓捐局”出面,先立借据。这是仿照买枪手的办法,彼此环扣着责任。乙酉年乡试,如果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