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但愿如公所言。可是……。”他苦笑了一下,觉得不必再说下去了。
“修伯!”文祥忽然打起精神,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说,“不必颓伤!你我都是明知其不可为而为的人。而况大局也有令人乐观的一面,你我把头抬起来,要看得远些。”
一位长官对属僚,用这样平等的语气来慰勉,朱学勤自然是深为感动的。也因此,他更觉得要景知无不言,言无不颈的责任,所以恭敬地应声:“是!”又放低了声音,“照我看,形势旦夕可变,王爷该早早定规一个办法!”
“办法不早就有了吗?曹琢如信中所说,都是好办法。但只能静以观变,不到最后一刻,无从措手。”
所谓“最后一刻”,是皇帝大渐之时,遗诏派顾命大臣,有了恭王的名字,那时才能名正言顺地接掌大权。在此以前,如有任何比较强硬的行动,适足以授人口实,加重了“恭王要造反”的谣言。
朱学勤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但是看到肃顺不断在扩张权力,只怕到那“最后一刻”,恭王会落得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所以虽无行动,应有布置,必要时“效周公的诛伐”,也要有足够的兵力才行。
这话不便明说,他旁敲侧击地暗示:“曹琢如信中说,该有个‘缓急可恃’的人,不知我公心目中,有了这个人没有?”
“以后再谈吧!”
这是结束谈话的暗示,朱学勤起身辞去,但是,他的影响却完全遗留了下来。这一天黄昏,文祥一个人在家,缓步沉思,把整个大局可能发生的变化,都想到了。
照他的理想,最善莫过于恭王与肃顺能和衷共济,彼此舍短用长。肃顺的长处,他看得很清楚,那种兴利除弊的锐气,知人善任的魄力,在满洲王公大臣中,老早就看不到了。至于肃顺的短处:刚愎、骄狂、昧于外势,都是可以想办法裁抑补救的。要紧的是,得让肃顺相信,恭王并不愿与他为敌,恭王会尽量用他的长处,而且恭王的长处,譬如处理洋务,正好弥补他的短处。此外,朝中一班出身翰苑的老臣,硕德清望,老成持重,若能取得他们的支持,加上东南忠勇奋发的湘军淮勇,内外一致,上下同心,岂但大局可以稳定?皇朝中兴,亦非难事。文祥这样向往着。
但是,恭王对肃顺的敌意,可以设法消弭,肃顺对恭王的猜防,却不知如何化解?看来自己的想法,终成奢望!
因此,当前最切实的一个考虑是,皇帝一旦驾崩,肃顺与恭王倘或发生权力的争夺,搞成势不两立的局面,那时又将如何?当然,自己必站在恭王这一面,是势所必然的,只是无论怎么样,不可以让他们兵戎相见!他不相信京城与热河的禁军会有“接仗”的可能,八旗禁军,不管他是前锋营、护军营、步军营、火器营、健锐营、骁骑营、虎枪营,还是内务府所属的“包衣”护军营,那些兵是怎么个样子?当过“九门提督”而且现在还兼着“正蓝旗护军统领”差使的他,是太清楚了。
他想起前几天才听到的四句谚语:“糙米要掉,见贼要跑,雇替要早,进营要少。”不由得苦笑了。当初剽悍绝伦,打出一片锦绣江山的八旗健儿,如今在老百姓眼中成了笑柄!
这些没出息的八旗子弟,连出操都要雇人代替,怎肯打仗?他们的威风,只在每月发粮,“糙米要掉”的时候才看得见。
这就是文祥的把握,肃顺和怡王载垣、郑王端华虽然掌握着在热河的禁军,决不能发生任何作用。这一层,曹毓瑛必定也看得很清楚,所以现给恭王的信中,建议召军入卫,不必有所动作,就可镇慑肃顺,同时他又隐约指出,在山东、河北边境军前的钦差大臣胜保,堪当此任。
文祥特别持重,觉得召胜保到京,即使并无动作,对肃顺也是种刺激,并可能被误认作恭王的“逆迹”之一,所以对于曹毓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