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底层女性史
,近代日本妓女中“南洋姐”不仅现实生活悲惨,其心理压力也是巨大的。
我以为,近代日本百年历史上作为资本与男性的附属物被损害的是民众女性。民众女性中处境最惨的是妓女,妓女中特别悲惨的是“南洋姐”,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她们可以作为日本女性的“原点”。这就是我选中她们,而不是选丝织业纺织业女工、农妇、女矿工、保姆来做考察而书写底层妇女史的原因。
当然,以前也并非没有这方面的研究。如森克己的《人身买卖》是就天草岛的历史人口问题从外出打工的角度研究“南洋姐”的全貌的珍贵资料。宫冈谦二的《娼妇海外流浪记》是从数千种游记中收集了旅游者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到日本妓女的重要文献。此外宫本常一编的《日本残酷物语》、折口民俗学派写的《日本人物语》、村上一郎、鹤见俊辅的《纪实日本人》、谷川健一的《女性残酷物语》中也收录了有关海外的日本妓女的论述和见闻。编者们独具慧眼,使读者受益。关于这些海外日本妓女研究的深度和局限以后再谈。现在再谈另一本不可忽略的文献《村冈伊平治自传》。这本书昭和三十五年由南方社出版,约二百四十页。村冈伊平治是一名诱拐妇女到海外卖淫的人口贩子。他直率地回忆了从明治中期到昭和十年在新加坡、马尼拉等地开设妓院的经历。可能因为没有这方面当事人写的其它资料,而且内容好像很有趣,所以这本书成了上述一系列参考书中最重要的资料。更准确地说,有了《村冈伊平治自传》才有了上述海外日本妓女的研究。
可是据我现在的调查和从其它途径得到的依据证实,《村冈伊平治自传》的内容与事实出人甚多,不能当作历史资料。这样的话,森克己等人的海外日本妓女研究全面听信了这本特异的杜撰的自传,所以那些研究也不得不从根基上动摇了。
我对这本自传的可信度表示怀疑,有两条理由,第一,有关东南亚开发的文献很多,过去去过东南亚现今还活着的人,没有人认识自传中所讲的那个伊平治;第二,自传的记述往往与客观资料所显示的事实不一致。
第一点,东南亚开发的文献中除了明治、大正时期外务省、农工商务省的官厅资料有调查文件外,民间团体还出版开拓史以及个人写回忆录、旅行记等,数量非常之多。如在现今住有一亿人口的日本列岛,从常识上讲,从文件里找不到一个人的名字就怀疑这个人是否存在,那就太过分了。可是在明治、大正时期的东南亚,日本人的居住方式不是“平面”和“线”,而是集中在新加坡、马尼拉等“点”上的。因此,虽然东南亚地区很广阔,那里的日本人社会则很狭窄,不论是做了好事还是坏事,只要涉及任何出名的事情或做过一件出头露面的工作,所有在东南亚的日本人就一定知道他的名字,而且会被记载在某个文献上。比如后边提到的娼馆老板木下邦、仁木多贺次郎、涩谷银治等人的名字就记载在入江寅治《日本人海外发展史》等值得信赖的史籍上。
这样一来,在任何文献上都查不到村冈伊平治的名字又意味着什么呢?据伊平治自称他是明治二十二年至二十八年在新加坡设立前科者收容所并成为妇女诱拐业的头目。明治二十九年至三十三年在西里伯斯岛,被任命为泗水(印度尼西亚)的名誉领事,明治三十四年至昭和十八年住在菲律宾,被称做“老爷子”和“南洋的阿金”。无论在什么地方,不但日本人知道他,外国人也没有不认识他的。这么活跃的一个人物在东南亚开发的任何记录上都没留下名字,我们不禁怀疑,即使存在过这么个人,他也没有自己所吹嘘的那么神,他那三头六臂的活动也该打折扣。
现今还活着的与村冈伊平治几乎同时代在东南亚各地从事各种工作的老人中,有没有人知道伊平治的呢?没有。后边将提到我在天草下岛的旅行,我在那里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