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航——更多无声的血泪控诉
槽里。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水又流入空水槽。惊恐之余,姑娘们不顾事先讲好的绝对不准出声的约定敲打着铁壁,大声叫喊。无情的水。从她们的脚踝漫上膝,又从膝漫上腰际,一个劲儿地往上漫。船出发几天以后,船员们从水管子用杯子接水时发现水里有长头发,还起着白泡,发出臭味。水手们到给水槽去查看,原来那里浸泡着姑娘们的遗体。因为南方航路气温高的缘故,腐败菌活动颇为活跃,遗体已经腐烂不堪了。
除此之外,如果我们仔细翻阅序章列举的海外妓女的文献,还可以找到无数这样的例子。海外妓女们即使被人贩子顺利地偷运出境,忍受住地狱般的船上生活到了外国,她们的生命也没有保障。她们每天晚上向客人们提供自己的肉体,收入极低,根本不被当人看。老板动不动说她们对顾客态度不好,挣钱太少,对她们非打即骂。一旦真正有了相好的会遭老板的白眼,得了性病和地方病也不给医疗费。
在《村冈伊平治自传》中有某个情节讲伊平治在上海去过一个妓院,见到患了一种不知名病的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的日本妓女,她请不起大夫,濒临死亡。而老板只给她送过两次仁丹,就算是服药。伊平治救了她。他对妓院老板说:“给病人吃这么硬的饭,像是对待一只狗,这女人也是日本国民呀,你想饿死她吗?这样对待她我简直看不过去。有事以后再说。”随即他用带子将穿着睡衣的女人背在背上,用双座的人力车将她送往医院住院……伊平治将住院费、探视病人的车费、三个月的伙食费留下,一切事情拜托小西先生和常盘馆的两位先生处理了——妓女的悲惨命运,连以拐骗女人为生的人贩子都看不过去了。
伊平治救助的海外妓女,是熊本出身的三宅小松,当时十八岁。她好不容易恢复了健康,三年后在新加坡再次与伊平治相见了。可是他们中间也有不少人一病不起,或患梅毒全身糜烂,或病情恶化疼痛难忍,含恨死在异乡。
在马来经营橡胶园的长田秋涛,颇有些二叶亭四迷的风格,是国家主义者,也是知名的法国文学研究家,译过《茶花女》。他写过一本东南亚游记《图南录》在大正六年出版,其中有以下的记载:“试凭吊于世界各地的我日本人的墓地,累累而立的墓标主人十人之中有七、八人是海外妓女,所谓是红颜薄命之亡骸,可怜的女人没有儿孙后代来祈求她们的冥福,只有异乡的风雨无情地吹打她们的坟墓。”我在这里引用这段话时,感到后背有一股寒气,东南亚十座日本人的坟墓中就有七、八座是日本妓女的。正因为秋涛详细地了解东南亚的日本人状况,所以他的游记虽然充满诗的色彩,但仍是可信的。
与以上令人为之哭泣的日本妓女的生涯相比,阿崎婆的命运相对来说要好一些。阿崎婆生在天草岛,从历史上讲这个地方出了很多日本妓女,她们与山室军平遇到的姑娘不一样,阿崎婆小时候不是不知道女人到外国去打工意味着什么,而是略微知道一些,自己主动要去的。她去外国时还是小孩子而不是警察所注意的偷渡的大姑娘,所以她没必要躲到煤舱或水槽里去。而且,她到了山打根之后不仅遇到了鬼一样的老板,也遇到了有人情味的木下阿邦那样的鸨母。虽然给洋人当妾的时间很短,但毕竟也发迹过。她没有得不治之症病死异乡,而是保住一条命回了国。
可是,在我与她朝夕相处一有机会就一点点地打听她的往事的过程之中,仍然被她的海外妓女生涯压得喘不上气来。她被高滨的人贩子由中太郎造卖出海外时,大概知道女孩子到外国去意味着什么,那时她虚岁十岁,实足年龄只有九岁,按现在讲不过是小学三年级学生。这样看来,与我女儿美美——在东京期盼我回家的女儿恰巧同岁!在三十瓦的昏暗的灯光下,我注视着背靠破拉门慢慢述说的阿崎婆那布满深深皱纹的脸,它不知不觉地与我女儿天真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