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打根拾遗(十二篇)
我的第二故乡——天草岛
常言说,人有两个故乡。一个无疑是指自己的出生地,另一个则是指给自己留下终生难忘的回忆的地方。对我来说,这第二个故乡就是熊本县的天草下岛。
我第一次去天草下岛是在五年前的夏天。我是女性史研究者,到那儿去是因为我听说在那个岛上还能找到从明治初至大正中期由日本全国各地到亚洲各国向外国人出卖肉体的被叫作南洋姐的人们。就在登上岛子的当天,我便幸运地遇见了一位曾经做过南洋姐的人,并和她一同生活了三个星期,终于使她向我讲出了南洋姐的生活,写成了《山打根八号娼馆》这本书。这位曾是南洋姐的老人,作为一个人来说有着多么善良和优秀的品格,我都写在了书中,这里就不再重复了。当然,除了这位我用阿崎婆这个假名写的这位老人外,我怀着感激之情时常想起的天草人还有许多。
我独自一人去天草岛并在那里住下,既没有通过什么人介绍,也没有靠报刊杂志社帮助。但岛上的人们,却默默地接受了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不仅如此,当我问路时,他们会为给我指路带我走出很远;当我把印章忘在既没留名也没留地址的店铺里时,他们会通过好几个人的手把它送还给我。
还有,当我为寻找南洋姐的踪迹,在天草下岛西海岸徒然地走了好几个来回,日落时分穿着丈夫的旧衣出现在旅馆里时,旅店的人热情地接待了我,毫无嫌弃之感。由于当时我身心极度疲惫,脚底打满了泡,他们的热情更使我难以忘怀。在另一个旅馆,由于我的肠胃在跟阿崎婆生活时被过于粗糙的饮食搞坏了,普通的饭菜难以下咽,他们便每顿都给我端来一大碗我爱吃的萝卜泥。因我说了句早上喜欢吃面包,他们第二天就照办了,看到面包旁还放着一大碗萝卜泥,我感激得几乎落下泪来。
而且,这个旅馆的老板娘还特意为我找来了带路人。我曾在旅馆的留言簿上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来到满是石块的天草岛,不由得想到这石块像是南洋姐的泪凝结成的。”老板娘由此察知了我此行的目的,于是便把了解村里旧事的佐野光雄介绍了过来。
佐野先生是位身材矮小的老人。虽说已经进入九月份了,可白天直射的阳光依旧灼人。他边擦着汗,边带着我挨家挨户地寻找。他的热情甚至使我都感到不安。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找到了我想要找的人。可是,当我拿出礼金向他表示感谢时,他却无论如何不肯收下,只是说:“我做的只是天草人应该做的事。”这位佐野先生已经去世了。去年,我的书出版后,我给他寄去了一本,写来回信的是他的夫人。
自从五年前的那个夏天以来,我又到天草下岛去过好几次。不过,那已不是为了研究,而是由于惦记阿崎婆和为重温以阿崎婆为代表的天草人的温情而去的。但愿今年也有机会到天草下岛去几次。不过,要说明的是,我今天仍然只想跟五年前一样,坐着公共汽车,用自己磨出水泡的双脚,回到天草人的日常生活中去,和他们一起住上几天。
现在已经是五月了,天草岛上该有哪些花已经开放?西海岸的大海在夕阳的照耀下该呈现出怎样的颜色?那些温暖可亲的天草人们身体是否康健?——我的思绪不断地流向我的第二故乡天草岛,即便是听天气预报,也总要留心收听到熊本的天气情况。
(原载《熊本日日新闻》一九七二年五月十日)
一次相逢
那是六年前初秋的一天。我在天草下岛的一个公共汽车站等车。当时我正在寻找被称作南洋姐的底层妇女踪迹的旅行中。那一天,我也是从早晨起就漫无目的地在下岛的西海岸走来走去,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到公共汽车站。
由于除了这平均一个小时才有一趟的公共汽车以外没有其它交通工具,小小的车站候车室里,挤满了岛上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