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三)
食粮去喂养一群陌生人?他们的姓名被千万张嘴巴所玷污,好奇的人们钩去了他们的思想、心脏和生命:倘若我也落得这个地步,被那些捡破烂的人们贪婪地钩耙,那我最终免不了会把自己视作一堆垃圾。我为自己谁也不是而感到庆幸。
我走到了波尔身旁,战争丝毫没有削减她那挑衅性的优雅风姿。她身着一件长长的紫罗兰发光丝裙,双耳挂着紫晶饰环。
“你今天晚上真漂亮。”我说。
她朝几面大镜子中的一面瞥了一眼。
“对,我漂亮。”她凄楚地说。
她是漂亮,可她的两只眼睛下方,几道重重的黑晕和她服饰的色彩一样深。实际上,她十分清楚亨利本来是可以携她同往葡萄牙的,她了解的事情比她嘴里说的要多。
“你该高高兴兴才是,圣诞节前夜,你操办得多么出色。”
“亨利那么喜爱热热闹闹过节。”波尔说道,她戴着紫晶戒指的两只手在机械地捋着那闪光变幻的裙服丝料。
“你不给我们唱点什么?听你唱歌,让我多高兴。”
“唱歌?”她惊诧地问。
“对,唱歌,”我笑着说,“你忘了你过去常唱歌。”
“过去,那多遥远。”她说。
“现在再不唱了,可现在又和过去一样了。”
“你这么认为?”波尔的目光直刺我的眼睛深处,仿佛穿透了我的脸庞,在向一只玻璃球发问,“你认为过去可以重现?”
我知道她期待我作出何种回答,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可不是个预言家。”
“无论如何得让罗贝尔给我解释清楚,时间是什么。”她若有所思地说。
爱情也许并不是永恒的,在她接受这一道理之前,她差不多已经准备否认空间与时间的存在了。我为她感到恐惧,这四年里,她终于明白了亨利给予她的只不过是一种厌倦的情爱。可解放以后,我真不知道在她的心间又唤起了怎样的疯狂的希望。
“你还记得《这位才智横溢的黑人》那支歌吗?我是多么喜欢,你不愿意为我们唱唱?”
她朝钢琴走去,掀开琴盖。她的嗓子有点哑,可还是那样动人心弦。我对亨利说道:“她应该重返歌坛。”他好像感到诧异。当掌声消失后,他走到了纳迪娜身边,两个人翩翩起舞。我真不喜欢纳迪娜看他的那副神态。对她也一样,我毫无办法救助她。我把我惟一的一件像样的衣裙送给了她,把我最漂亮的项链借给了她;我能做的全都做了。虽然我可以探察她的梦幻,可无济于事。她所需要的是朗贝尔时刻准备献给她的爱。可怎么阻止她糟踏这份爱呢?她一直站在小楼梯上,面色苍白地注视着我们大家。可当朗贝尔步入寓所时,她一步几级地跨下了楼梯,一动不动地站在最后一级,像凝固了一般,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尴尬。朗贝尔向她走去,神情严肃地对她微微一笑:
“你来了,我多么幸福!”
她用生硬的语调说道:
“我是来看你的。”
这天晚上,他身着雅致的灰色西装,实在英俊。他的穿着总像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追求朴素的美。他举止彬彬有礼,嗓音平稳而且准确,不轻易露出笑容,可他目光的慌乱和嘴唇的温柔无不显出他的青春活力。纳迪娜从他严肃的神情中得到满足,见他表现胆怯而感到心安。她献殷勤地打量着他,显得有点幼稚可笑:
“你玩得开心吗?听说阿尔萨斯的风光是那么秀丽!”
“你知道,一旦风景区被军事占领,就变得一片凄凉了。”
他们坐在楼梯的台阶上,长时间地交谈,然后又跳舞、欢笑,后来为了换换口味,两人可能又吵了一架;和纳迪娜在一起,总是以吵闹而告终。此时,朗贝尔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