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四)
什么就不行?人们完全有权利漫步海滨而不去关心沙丁鱼的卖价。”
“问题是我无法激起兴致。”亨利说。
“不管怎样,”朗贝尔言辞激烈地继续说道,“人们搞抵抗运动是为了维护个人及其保持个性、获得幸福的权利;收获劳动果实的时刻已经到了。”
“不幸的是,还有数十亿人,对他们来说,这种权利仍然是一句空话。”亨利说道。他耸了耸肩膀:“我认为正是因为人们已经开始关心他们的命运,所以不能半途而废。”
“那么,每个人都应该等到他人幸福才能想办法让自己获得幸福?”朗贝尔问道,“艺术和文学,就被打回了黄金时代?可是,人们现在恰恰需要文学和艺术!”
“我并不是说没有必要再写作。”亨利说。他迟疑不决。朗贝尔的责备切中了他的要害。确实,关于葡萄牙,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可以写,将它们排斥在外,他心里并非完全没有一点遗憾。成为一个艺术家、一个作家,这正是他的夙愿,永远不能忘记。从前,他立下了宏图大志,现在是付诸行动的时刻了。少年得志,碰运气出了一部作品,被人乱加吹捧,他需要的是别的东西。“实际上,”他继续说道,“我现在正在写一部中你心意的小说,一部没有任何写作动机的小说,仅仅为了自己的乐趣而叙述一些事情。”
“真的?”朗贝尔问道。他脸上显出了喜悦的神色:“你还没有写完吧?进展顺利吗?”
“开头嘛,总是有点儿难产,可还顺利!”亨利回答道。
“噢!我高兴极了!”朗贝尔说,“要是你让人给吃了,那该多遗憾啊!”
“我决不让人把我吃了。”亨利说道。
“你那部欢快的小说有进展吗?”波尔问道。
“有,有进展。”亨利答道。
她躺在他身后的床上,亨利隐隐约约地感到她深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颈背。一束目光并不发出声响,他实在不忍心把她赶走,可这目光却沉重地压迫着他。他竭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小说上来。这个月,他打定了主意,还是把小说发生的时间安排在1935年,这也许是着错棋。这几天来,他笔触干涩、词语枯竭。
“对,是着错棋。”他在心底肯定地说。他执意谈谈自己,可是,他与1935年时的他已经判若两人,毫无相同之处。他当时对政治的淡漠态度、他的好奇心、他的勃勃雄心,以及个人主义的偏见,是多么短浅、多么幼稚!他设想的是一个一帆风顺、毫无坎坷的前程,进步有着保障,人与人之间很快就会产生博爱,世世代代将和睦相处,可这种设想尤其意味着自利和麻木。噢!他也许能为自己找到借口。可是,他写这部书的目的在于尽量表现他生活的真实,而不是为了解释什么过错。“必须用现在时去写。”他打定了主意。他重又阅读了最后几页。初来巴黎,与迪布勒伊最早几次交谈,去杰尔巴旅行,一想到这段往事就要被彻底埋葬,实在遗憾。“噢!我已有过亲身经历,这就足够了!”他自言自语道。但是倘若照此逻辑,那么现实经历也就足够了,人活着也就满足了。事实是人仅仅活在世上并不够,因为人迫切需要写作以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哎,管它呢,不管怎样,谁也不可能拯救一切。问题的关键在于要弄清今天自己要说些阶么。“我处于何种境况?我需要得到什么?”真是咄咄怪事:人之所以那么迫切要求表现自我,是因为他感到自己与众不同。可却又无从说起。“我是怎样一个人?”过去,他从不向自己提出这种问题。他总认为其他人全都已经定型,他们的发展都有一定限度,可惟独他不同。他的作品和生命远远没有终结,这使他得以原谅别人对他的种种评价,并尊重他人,哪怕对迪布勒伊也是如此,只不过处在他日后的作品将获得的高度,带着几分俯就的姿态对迪布勒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