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节
四方院嫩草地上面绘出逶迤的垛堞的图形。裘德感到他以前从没见过这地方景色如此之美。他走到头一回看见苏的那条街。当初她坐在椅子上,俯身对着教会经卷,手拿猪鬃笔,那少女般光彩形象吸住他的想一询究竟的目光。椅子这会儿虽然还是不偏不离摆在原处,人则沓然。这光景就如同物在人亡,再无从找到合适的人能以接替她,致力于工艺方面的研究。她的形象现在成了那个城市的魂灵,至于从前一度使他大动感情的学问渊博、矢志不移的非凡人物却再也没有力量独占一方了。
尽管如此,他总还是到了那地方。为了实现自己的打算,他先到从前在“别是巴”靠近礼仪派圣-西拉教堂的住所。年老的房东太太开了门,一见他来了,似乎挺高兴,给他端来点午饭,跟他说以前雇他的建筑商来打听过他的通信处。
裘德去了以前干活的石作。但是老工棚和老工作台叫他大倒胃口,他深深感到不可能回到旧日梦想破灭了的地方,再在那儿呆下去。他渴望开往阿尔夫瑞顿的回程火车的钟点快快到来。他多半能迎上苏。
他看到的情景令他的心情异常恶劣,往下半个钟头,他就像中了魔一样活受罪,以往多次使他陷入绝望的感想又向他袭来——他这人实在不值得他自己,也不值得别人因为替他操心费力而惹起种种烦恼。恰好这半个钟头中间,他在四路口碰上破了产的经营圣器的五金商,也就是补锅匠泰勒,此人提出不妨到酒吧喝上一杯解解闷。于是他们一路沿街走去,到了基督堂的很有气派的热闹生活中心之一前面就站住了。原来就是那个小酒馆啊,他上次就是在那儿让人将了军,为回击而高诵拉丁文《信经》的。打他从那地方搬走以后,它已经按现代风貌彻底翻修,装磺得焕然一新,成为远近驰名的酒馆。门面富丽堂皇,颇能招徕顾客。
泰勒把自己一杯喝干就走了,他说那地方搞得太讲究,他觉着不自在;要不然他得是个酒鬼,不计较手里多少钱,硬拼一下就算了。裘德又稍呆了会儿才喝完,无精打采地站在一阵子人极少的酒吧中间,默不作声。酒吧拆掉了原来的装置,重新安排过了,红木件替换了漆件,在后方站位放满了软凳,室内按核定样式隔成包间,包间之内隔以镶着红木框子的磨砂玻璃,以防此一包间的酒客因被彼一包间的酒客认出来而感到难堪。柜台里边有两个女招待,她们靠着安着白把子的啤酒机,机上装有一排镀银小龙头,啤酒从龙头慢慢滴到锡囗槽子里。
裘德很乏,再说开往阿尔夫瑞顿的火车的时间没到,既然没事可做,他就坐到一个沙发上。女招待身后斜装着一排镜子,镜子前面是一溜儿玻璃-子,上面陈列着各种各样的黄玉色、蓝宝石色、红宝石色和紫水晶色的瓶子,里边装的都是裘德叫不出名字的名酒。几个顾客走进了隔壁包间,空气一下子活跃起来,收银机开始操作,顾客每丢进一个硬币,就发出叮叮声。
裘德没法直接看到那个包间的女招待,不过他偶尔瞥见她身后镜子映出的背影。他本来有意无意地看看而已,不料她陡然掉过脸来,对镜整理头发。他吓了一跳,原来那是阿拉贝拉的脸。
要是她过到他这个包间来,她就会看见他。但是她没来,因为这由另一边的女招待负责。阿贝穿一件黑长袍,袖口上镶着白亚麻布花边,领子是白的,开口很大,体态较前更丰满,搭上左胸前佩一簇水仙花就更惹眼。她侍候的那个包间里边放着一盏酒精灯,冒着发蓝的火苗,正在催热上面的电镀水壶,水蒸气直往上飘。不过他只能从她身后的镜子里分辨出这些东西。镜子也映出她侍候的那些人的面孔,其中一个是年轻漂亮的浪荡儿,多半是个大学生,正对她说一件挺逗趣的经历。
“哎,考克门先生,行啦!你怎敢跟咱这清白人讲这事儿!”她快活地高声说,“考克门先生,你把胡子鬈得这么个漂亮